文｜郭雅琼，编辑｜友子

1997年，纽约。

独立电影市场（IFFM）一个放映厅里挤满了人，买家们正在看一部名为《碎片》（Piece）的黑色幽默短片。

一对哥俩忐忑地关注着买家的一举一动。之前他们已经拿着海报、传单、样片等各种资料跑遍了纽约所有的电影制作公司。

从开场来看，宣传效果不错。

然而电影结束后，放映厅里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人。哥俩中年纪更大的那位站在放映室最后，看着剩下的观众一个个沉默离开。

电影世界没有抛弃这兄弟俩，还是有个人跟他打了招呼：“你好，我叫约翰·菲茨杰拉尔德，是斯兰丹斯电影节（Slamdance）的创始人之一。我很喜欢你的电影，我觉得你们应该申请参加我们的电影节。”

正是在当时刚创立2年的斯兰丹斯电影节上，著名独立电影导演史蒂文·索德伯格慧眼识珠，成就了两位日后名声大噪的电影人——罗素兄弟（Russo Brothers）。

他们先是如愿以偿拍了电影，却因风格荒诞极端成为了票房毒药，随后转战电视剧又大获成功，拿了6项艾美奖和1项金球奖。再后来，两人又凭借《美国队长》系列，成功转型为顶级商业大片的掌舵者。

22年过去了，当年放映厅里无人问津的两兄弟，最新作品早就是一票难求。截至24日18点，罗素兄弟执导的《复仇者联盟4》在中国首日票房已经突破了6.4亿元，预售、零点场连续刷新中国影史票房纪录。

当年为了拍一部电影而负债十年的两位青年或许也很难想象，二十多年后他们执导的电影总票房超过了50亿美元。

虽然令人瞩目的商业成未必是罗素兄弟踏入电影领域的初衷，但毫无疑问，他们连续扛下了超级英雄片的集大成之作，为漫威和好莱坞商业大片的革新做出了不可忽略的贡献。

当年的独立电影小年轻，用广告刷遍两座城

4月17日，上海黄浦江畔。当被问及对他们产生影响的导演，罗素兄弟滔滔不绝地念出了一长串名字。

（罗素兄弟18日在上海与媒体合影，前排为数娱梦工厂作者郭雅琼）

这张名单上包括了缔造《镖客三部曲》《往事三部曲》的意大利导演赛尔乔·莱昂内、《出租车司机》《禁闭岛》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教父》《现代启示录》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意大利喜剧大师马里奥·莫尼切利（Mario Monicelli）等等。

当然，也少不了《性、谎言和录像带》的导演、他们的伯乐史蒂芬·索德伯格。

罗素兄弟70年代初出生于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从小就是漫画迷、电影迷，家附近的电影院成为他们外国电影和艺术片的启蒙之地。西部片、悬疑惊悚片、黑帮片、喜剧片……不同类型的影片奠定了两人拍摄风格的多元化。

他们后来斩获艾美奖的情景喜剧《发展受阻》，就深受《教父》《人咬狗》等犯罪片的影响。而他们的超级英雄电影，甚至借鉴了诸如《法国贩毒网》的追逐场面以及《盗火线》的银行抢劫案。

虽然从小就是影迷，罗素兄弟的入行并非一帆风顺。

在大学读研期间，罗素兄弟组建了一个喜剧小品剧团，期间罗伯特·罗德里格兹（《阿丽塔》导演）出版了一本关于他如何制作《杀手悲歌》的书，告诉人们如何花7000美元制作一部电影。

虽然当时一个在表演学院，一个在法学院，但兄弟俩都动心了。买入门书研究怎么写剧本、用学生贷款和信用卡筹集资金、再加上打工赚钱以及家里人的资助，罗素兄弟花了3年时间制作了黑色幽默短片《碎片》，访遍了克利夫兰的电影制作人。

可惜《碎片》最开始跑了很多电影节都没有得到预期反响，在斯兰丹斯电影节放映结束后最开始也无人问津。

为了宣传呕心沥血的处女作，两兄弟将电影的宣传单贴满了整个帕克城，他们的叔叔更是在帕克城主街上开了家酒吧帮他们打广告。

有人向索德伯格推荐了这部短片，认为其与他在斯兰丹斯电影节首映的《变态城》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属于没有主线结构的荒诞派作品。

当索德伯格的电话打来时，乔·罗素正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宿舍里给老婆和刚出生的孩子做饭，完全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

很快，索德伯格决定出钱，让两兄弟重新拍一个更好版本的《碎片》，并且愿意帮助罗素兄弟再拍摄一部影片。

当时，这位在罗素兄弟心中封了神的导演，正在经历从拍摄文艺电影向商业电影的转型，因为他的电影赚不到钱因而拉不到投资。

“我们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对我们来说，这的确是现实的一课。因为在此之前我们的想法是：谁不想投拍索德伯格的电影啊？”安东尼·罗素回忆。

很显然，伯乐的困境让初入茅庐的罗素兄弟第一次意识到电影行业的残酷。但他们不知道，惨烈的事实即将发生在刚刚进入新世界的自己身上。

从文艺片导演转型电视届“劳模”

在得到索德伯格的支持之后，罗素兄弟其实想要拍一个70年代末发生在克里夫兰的黑帮故事。但出于资金考虑，这部大制作被舍弃。

后来，他们改编了马里奥·莫尼切利执导的意大利经典喜剧《圣母街上的大人物》，这也成为他们大银幕首秀《欢迎来到科林伍德》的剧本原型。

在筹措资金的两年时间里，罗素兄弟就住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随时等待各路经纪人的电话。

在多次融资失败后，索德伯格终于凭借着《十一罗汉》的成功有底气向华纳兄弟开了口：就算帮我一个忙，你们投资一下《欢迎来到科林伍德》。他还拉来了乔治·克鲁尼以及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山姆·洛克威尔参演该片。

但最终，这部耗资700万美元的影片票房惨败，在12家影院上映后仅收30万美元。用安东尼的话说，“彻头彻尾的灾难”。

虽然是《星球大战》的粉丝，但罗素兄弟还是对拍摄艺术片更感兴趣。然而第一部长片的惨败，证明了市场的残酷。

本来，两兄弟刚刚开始的导演生涯就要宣告终结。但幸运的是，他们又赶上了世纪之交美国电视行业的革命。

1999年，有线台HBO的自制剧《黑道家族》横空出世，反响强烈，对ABC、CBS、FOX等公共电视台发起了挑战，人们终于意识到付费电视台的消费者为好作品买单的意愿，也引发了大批有线台创作自制节目的潮流。

就在2002年《欢迎来到科林伍德》上映的前一天，凯文·赖利接管了FX电视台，并邀请罗素兄弟将一部独立电影《幸运》的剧本改编成电视剧。

这部半小时的黑色幽默喜剧最终没有成功，但试播集（pilot）在业内大受欢迎，成为罗素兄弟的敲门砖。

在安东尼·罗素看来，这部《幸运》的调子和《美国队长3：内战》有点类似：有逗比的喜剧效果，但也交织着悲情。

《幸运》让两人“幸运”得到了大导演朗·霍德华的赏识，后来他成为兄弟俩长期合作的制片人。

罗素兄弟开始向电视剧转型。在2002-2012年的10年间，他们拍摄了10部剧，其中有一半还兼任了执行制片人。电影长片方面只有2006年上映的《同居三人行》，口碑和票房表现都一般。

在罗素兄弟的众多美剧作品中，《发展受阻》和《废柴联盟》最为成功。前者被评价为领先同时代喜剧，罗素兄弟也凭借这部剧集获得了职业生涯第一个重量级奖项——艾美奖。

而《废柴联盟》则凭借各式类型片的拍摄手法，有着大量向经典致敬的镜头，被死忠粉丝们奉为“流行文化圣经”。

但因收视率不理想，《发展受阻》在播出三季后被FOX电视台砍掉，《废柴联盟》也在六季后寿终正寝。

简单来说，这兄弟俩不管是最早拍文艺片还是后来转型做电视剧，虽然有饱受好评之作，但却并没有得到大众青睐。

美国队长“重生”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2012年其与漫威影业洽谈执导《美国队长2》的消息传出时，影迷们都疯了。

“漫威，请重新考虑！”

“看起来《美国队长》并不是漫威真正感兴趣的电影，他们的导演候选名单很弱。”

“为什么要雇《同居三人行》的导演？这是个谜。”

……

尽管如此，《美国队长2》最终还是确定由罗素兄弟导演。

机会留给了有准备的人。根据《好莱坞报道》，罗素兄弟在看完《美国队长》之后，为了竞争成为续集的导演，写了一个极其具体的拍摄方案给漫威。

在双方接触的两个月内，他们又几度与漫威详细沟通，每次都呈现了更具体的方案。从电影的主题、基调、剧本，到打斗的方式，每一个能想到的部分，罗素兄弟都做了准备。

最后，他们成功打败了《命运规划局》导演乔治·诺非和《守法公民》导演F·加里·格雷，成为《美队2》的导演。

当时的漫威电影宇宙（MCU）还在早期构建阶段。2011年上映的《美国队长》仅收获3.7亿美元，不管是票房和口碑都不如3年前的《钢铁侠》，甚至与早4个月上映的《雷神》也有差距。

如何挽救“美国队长”这一重要漫威人物的生命力，成为摆在罗素兄弟面前的难题。

乔·罗素小时候并不喜欢美国队长，他认为这一人物太过平淡，不够立体。他们对漫威影业总裁凯文·费奇建议，如果要继续美队的故事，就要用更加现代的方式来讲。这家伙被冰封了几十年，现在醒过来，正好是可以重定故事基调，重建主题，重新塑造角色的好契机。

在《美国队长2：寒冬战士》中，美国队长的形象更为粗犷，不再像第一部里那么乐天派，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有了明显的迷茫，这使美队的形象变得丰富立体。精彩的动作戏、明快的节奏，也使续作与第一部相比多了几分谍战片的色彩。

《美队2》在漫威的一次内部审阅会上取得了良好反响，后来的市场表现也证明漫威没有看走眼，影片在全球斩获7.14亿美元票房，口碑也比第一部明显提升。

在众多漫威影迷心中，《美队2》堪称漫威电影宇宙中最精彩的单人英雄片。

罗素兄弟的漫威历程，就此开启。

《复联》的预演

如果说《美队2》向市场证明了罗素兄弟执导单人超级英雄的能力，那么《美国队长3：全面内战》问世后，人们进一步被兄弟俩把控大场面群戏的能力所征服。

实际上，如果不是罗素兄弟的坚持，《美队3》中原本并不会出现“钢铁侠”小罗伯特·唐尼的身影，此前后者并没有签约。

但罗素兄弟坚持认为引入钢铁侠是正确的选择。后来唐尼曾对媒体表示，他的加盟对《美队3》的故事主线有直接影响：“当初他们跟我说，如果我加入就可以讲内战这段故事，如果我不来就需要找别的题材了。被需要的感觉真不错。”

解构，成为罗素兄弟在《美队3》中最想做的事情。他们想颠覆老套的三部曲模式：第一部英雄遇到问题，第二部反派出现，最后一部英雄战胜反派。

他们向漫威提出要引入一些有不同观点的角色，特别是黑豹。这个角色的动机可以推动情节发展，但是他和其他角色所追求的没有任何关系，同时也算是《黑豹》单人电影的前传；而蚁人和蜘蛛侠则与情节的利害无关，但可以使电影更加轻松有趣，以达到电影基调的平衡。

这正是罗素兄弟的可贵之处。他们平衡了故事与动作、悲情与幽默，让《美队3》没有沦为一部简单的喜剧、悲剧或是动作片，诸多超级英雄也摆脱了以往单一的价值观和角色构造，完成了人格上的进化。

12个英雄出场、整整17分钟的机场大战，当时也被影迷们认为是超级英雄史上最精彩的动作戏。

这样一场英雄内战，也给后来的《复联》系列埋下了伏笔。

“我们的一个大的想法是：如果《无限战争》是漫威电影宇宙的高潮，在这里英雄们最终会见到灭霸，那我们就需要做些有趣的铺垫。这也是我们拍摄《美队3》的原因之一。行啊，大战一场之前先让他们窝里斗一次，看他们能不能以及如何和好如初，这也是一件乐事。”安东尼说。

这样的一举多得绝非易事。《复联》前两部导演乔斯·韦登曾经抱怨过，拍摄《复联2》期间他已经心力交瘁，并且和漫威起过争执。毕竟项目难度实在太大了，不仅要街接前作，还要为MCU第三阶段的电影做铺垫，同时还要平衡好几个英雄的剧情以满足不同粉丝需要。

在《复联2》上映之前的2015年3月，《复联3/4》的导演确认为罗素兄弟。经历了两部《美队》的成功之后，漫威将最为重要的集结大作交给了他们。

罗素兄弟继续发挥了他们的劳模特质。《复联3/4》两部连拍，两部电影之间只休息了半个月。

打造中国超级英雄？“绝对在我们议程里”

《复联4》目前在豆瓣上收获超过9分的高评价，在所有漫威电影中稳居第一。不出意外，这部电影也将会创下漫威电影的票房新高。

为《复联4》的宣传，罗素兄弟也是尽心尽力。在昨日（23日）晚间零点场首映前两个小时，罗素兄弟还在个人微博上卡着点发了视频问候中国的漫威粉丝。

如今，初代复仇者联盟的故事随着《复联4》的上映正式结束了。传言之后漫威宇宙将向太空方向发展。对此，罗素兄弟表示，如果有机会，非常乐意继续与漫威合作。

声名鹊起后，罗素兄弟近年与中国的电影市场也有着密切联系，尤其是在《美队3》上映前后。

他们曾在2016年为一部由王大陆、宋佳主演的电影《奇幻之旅》站台做监制，但项目2017年初杀青后便再无消息；也曾与北京方金影视宣布将共同打造“中国队长”《英雄觉醒》，预算约为3000万美元，但目前该项目同样没有新的进展。

两人是否有打造中国超级英雄影片的最新计划？

罗素兄弟明确表示暂时还没有，“但这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绝对是我们议程上非常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