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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2个雾霾日的早晨，我和S戴着隐形口罩，乘着轻缆车去另一个城市看艺术展。一如既往看不到太阳，无风。如果摘下口罩，应该会有硫酸味入喉。新闻说，前几天还有胆子大不细心的不好好戴口罩，结果进了肺专科医院。据说面部皮肤还出了问题。啧啧。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特别困。早晨起来就精神不济，双眼迷离，脑子不清楚，不时打个呵欠，泪眼汪汪，跟犯了du瘾一样。S也没比我好到哪去，把牙膏抹到脸上不说，还把昨天的口罩给戴上了。多亏走之前被我发现，一把扯下来，“你不要命啦！”

S一怔，揉揉眼睛，“嘿嘿，没睡醒。”

说来也奇怪，最近一段时间，好像每天都越来越困了，不管前一天几点睡、睡了多久。有一天开会的时候，有两三个同事甚至打起了瞌睡。公司季度会，也有一个总监因为睡着打鼾，被公司老板发现，甚至降了级。有时候上厕所，我会不由得坐在马桶上睡着，直到被其他马桶的冲水声音惊醒。不过好在也都是带薪如厕，睡了也没人发现，倒算安全。

这貌似也不是什么个例。电视上甚至有专家开始讨论这个现象了，比如人类精神和工作压力太大了呀，到了人工智能担起社会重任让人类休息的时刻了呀，专家们一如既往地天马行空，没个靠谱结论。哎呀，想想这些，都觉得好辛苦，恨不得马上睡着。

轻轨车在空中静静地飞着。因为雾霾的原因，也看不到周边的建筑。雾霾纪元开始之后，为了避免交通事故，不同类型的交通工具都在不同的高度轨道中行驶。轻轨在九层楼左右高度，有固定路线和站点，是飞机之外的最高高度交通方式，比较安全，速度也快。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声音，安静便捷。

已经有一些乘客，将座椅调平，进入酣畅的睡眠了。S坐着就睡着了，歪着头，发出呼呼的声音，鼻翼一动一动。我帮他把椅子调平，给他盖了条毯子，他都没醒。我也歪着看着最新一集的电视剧，不知怎么，慢慢地就也睡着了。

反正总之是睡了长长的一觉，直觉得好像到了天荒地老一样。被一道刺眼的阳光照醒，我竟然突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眯了一会眼睛，适应了强光，我微微坐起来，看到轻轨车厢里的好几个人也被阳光照醒了，表情和我一样茫然。窗外，看得到一幢幢建筑层次林立，天空湛蓝无云，明晃晃的大太阳挂在正上方，光芒万丈。

天晴了。

我摇了摇S，把他叫醒。S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木着两只眼睛看着我，像一只愚蠢的猴子。

车上的人都醒了，有的人还在伸懒腰，有的人趴着车窗往外看。旁边的高楼里面，也有很多住户来到了窗前，看上去也都是刚睡醒的样子。我瞟了一眼时间：雾霾纪年1902日。天气：晴。空气指数：30 。

呆坐着思考了一会，我突然想起来要去看的展览，从口袋里掏出票一看，展览应该在1872日去看。可是现在是1902日。所以我们在车上睡着了30天？

What the fuck!

调出虚拟屏，看到电视主持人也是一副刚睡醒的痴呆嘴脸，木然地念着字幕：经全球最高科学委员会认证，人类刚刚从一场长达一个月的集体睡眠中醒来。暂时没有科学家可以解释这个情况，也没有任何恐怖组织宣布对此负责。与此同时，我们发现，曾经持续了1872个雾霾日的雾霾也已经散去，蓝天重现，空气质量好到难以置信。具体是在我们休眠的哪一天空气完全转好的，现在还无从得知。两个事件之间是否有关联，专家们正在调查。有新的信息会再给大家同步。

轻轨车又慢慢向前走了，我和S一直看着窗外的蓝天，陷入沉默。车上有人在小声探讨着这场集体冬眠，有人在对着蓝天自拍，还有人在看着屏幕上专家们的疯狂争执。

到了目的地一看，展览还在继续，因为反正全人类都睡过去了，所以我们的票也仍然有效。这个展览叫《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据说灵感来自21世纪的一部知名的中文作品。

后来，有一种学说被全世界的专家投票，以多数票获得了认可，并作为最权威的解释向全人类公布。即在空气恶劣到极端情况下，当严重污染雾霾日持续超过一个临界值，人类将自动集体休眠。在此阶段，自然将自动进行空气净化工作；而处于休眠状态的人类，既不会因社会生产而影响空气净化进程，也由于氧气需求量低而不至于受到空气净化的影响。可以说，这是人类和自然进化到这个阶段，实现的可以双赢的共存方案。极具智慧，让人惊叹。

因为雾霾的大环境未得到根本变化，所以雾霾纪年仍在继续。在第3362日，第4092日，4590日的时候，又相继发生了几次人类集体休眠，每次休眠的间隔越来越短，每次休眠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休眠到来的时候，有一对情侣正在做爱，据说那一次休眠醒了之后，他们就成功申请到了吉尼斯世界记录，那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持久的一次。

和S有了孩子之后，每次集体休眠，我都会带着满足睡去，哄孩子好累，在休眠里陪着孩子成长，真是两全其美。如果我的孩子长大了，要么休眠，要么看蓝天，这一生，也过得很轻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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