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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风前所未有地大，而且旷日持久地刮了整整一天。晚上的时候，冲着澡，洗刷一天吹下来的泥沙，伴着外面狂啸的声音，我看到电视新闻上播放着的全国各地的惨状，好多地方真是被吹得连根草都不剩了。网络上都是民众对zheng fu和砖家的怒骂，说这样的大风也没个提前的预报，导致如此猝不及防，经济损失都是小事，又有很多人被吹走了。一边擦着头发，我一边扫了眼窗外，从紧闭金属窗的缝隙可以看到，小区地面上已经干干净净空无一物了，所有的车啊树啊牌子什么的，都早就被吹干净了。现在的建筑为了避风，普遍都向地下延伸；我住的这种高层，也没什么有效办法将其缩短，就只能用最防风的金属外层重新装裹了整幢楼。即使这样，遇到今天这种风，估计这楼也立不了多久了。得想办法搬家了。唉，矮建筑的租金都要翻好几倍呢。

终于清爽了，感觉整整冲下来一吨泥。不过搞不好就是因为这吨泥挂在身上，早晨我才没吹走。想起来都后怕。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早起太阳明亮，蓝天高远，测风仪上的小旗也是平整地招摇着，与往日并无特别大的分别。我早晨出门，觉得好天气难得，就步行去了交通中心，搭乘地铁上班。还有几分钟就走到交通中心的时候，大风突然就来了。我亲眼看到不远天边的蓝天忽然就被切割成了两段，远处的一截已经变成了漫天沙尘。今天的沙尘格外浓重，前进速度也分外快。除了风声，也没听到其他声音。现在想来，应该是风声掩盖了所有的撕扯声、碰撞声和惨叫声吧。我被人流裹挟着，快速向交通中心入口跑去。可是由于大家都挺胖的，也跑不快，挤在一起，慌乱地挪动着。就在我刚刚进到交通中心里面，只来得及站定喘口气，就听到交通中心的金属门关上的声音。外面没挤进来的人声刚叫起来，“等等我们”的句子都没说完整，呼地一下就什么声音都没了。尽管早就习惯了一切都会“gone with the wind”的场景，那一会，交通中心里面还是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很有些难过和心酸。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叹了一口气，我取出微波蒸好的加肥餐，食不知味地机械地吃了起来。只能让自己再胖一点，这样不太容易被风吹走。既然胖了跑不快，以后也尽量不要在露天行走了，多乘坐公共交通吧。话说回来，碰到今天这种倒霉天气，跑得快也没用，胖也没用。活着不易。

嚼着嚼着，电话突然响了。是好基友Z。Z由于一直都不瘦，到了这个狂风时代，反倒没有太多增肥的压力了，既然能给我打电话，说明人是平安的。点了下接听，电视大屏切换成了Z的白胖脸，角落里的小屏还在刷新着新闻画面。

Z有点浮肿，一脸泪水。“你安全就好。但是H今天被吹走了。”

手里的汉堡更加难以下咽。我略茫然地把汉堡放到食盘里，低头分辨着到底这都是些什么食物，却徒劳无功。扎着双手看了半天，这么多的吃的，天啊，我拿你们怎么办呢？

Z声音低沉。“H既然一直抗拒变胖，也算是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吧。我们……我们虽然难过，但是，也要……坚强起来。”

我叹了一口气，把食盘扔到了桌子上。抬头看着Z，只能点点头。“是。活着就好。你也要保重。”

关了Z的通话，我待了一小会，不知道该做什么。H被吹走了？好像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

H是我和Z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一直都很美，高挑，阳光，走到哪里，都能成为耀眼的焦点，照亮所有人的双眼。多亏有H捎带着，懒惰而邋遢的我，才不至于一直任由自己平庸地丑下去，一度也会努力地着装、塑身、化妆，觉得变美应该是女人的毕生追求之一。感觉那些岁月里，不管时光如何向前走，我们倒都是一副不老的容颜呢。真美好。

然后狂风时代就来了。

狂风都改变了什么？环境，生态，物种，这些都不说。还改变了人。因为风沙常年吹拂，细嫩的皮肤不再，说实话，也没有人有办法做到毫不粗糙；因为风力越来越强，居然开始有人真的被风吹走，开始还只是被高空抛下，偶有伤亡，后来严重起来，居然会再也回不来。于是已经皮肤粗糙、眼神混沌的人们，又开始变得越来越胖。我一度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负隅顽抗，但是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开始购买增肥餐，停止运动，每次量体重时上涨的数字，都是我的多一分安全保障。但是H，却一直都不能够允许自己也变成一个平庸、笨拙、丑陋的胖子，即使到了现在。H仍然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鲜活，苗条，灵动，美好，如同一个神话中的图腾的存在。风来之前，她也会跑得更快，反倒比胖子们还更有一些优势。今天，步行中的H离安全中心太远了，就和一群胖子躲在了路边的乙级防风墙后面。H挤不过胖子们，就躲在防风墙的边缘。最后就被吹走了。那些推搡了H的胖子，会不会有一丝的愧疚？如果站在旁边的是他们，还有一点生的希望。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臃肿，肥腻，像个鸭梨，眼睛被挤成一小条，四层下巴会随着行动而颤抖。我都不记得自己瘦的时候什么模样了。我能理解H的坚持，我知道为了更美地活着，比活着看着更有追求。但是，为了活而活，本身也并没有什么错。

我们到底为何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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