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在当时还是一条小土路的中关村丹棱街上,微软亚洲研究院就这样毫不惹眼地成立了。
如今想起来,这所研究机构就好像『少林寺』一般的存在,门徒人人醉心武学,却从不讲什么争夺天下第一,没有KPI的浮躁和SCI功利——它不争,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是第一。
或者,曾经的第一。
第一回:『及时雨』张亚勤
『什么?你要在中国开研究院?』越洋电话那头传来不可思议的惊呼,如同一盆冷水,把好不容易从SGI的一团乱麻中缓过神儿来的李开复又打入了深渊,『老师,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但您可别忘了我们这批人都是老三届,那十年真是把我们折腾怕了……哦,您是台湾人,您不明白……』
虽然知道回国搞学术研究困难重重,但让李开复博士万万没想到的是光在招募人员阶段就已停滞不前。
『张亚勤』?这已经是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了——唉,怎么可能?这小子已经成了IEEE(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的院士,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何苦回国受这份儿罪?算了,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打电话过去试试吧。
本着碰运气的想法,李开复拨通了张亚勤的电话,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答应回国,直接在电话里就把这事儿给敲定下来。张亚勤的加盟无疑变成了这个项目的契机,如同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在美国的人们口口相传,半信半疑;家人相劝、朋友阻拦——可一个月后,张亚勤还是踏上了开往北京的飞机……
作为比尔盖茨的脑残粉儿,张亚勤最喜欢偶像说的一句话:『每天清晨当你醒来时,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而激动不已。』而的确,有一段时间,他真是这样觉得。为了减少微软中文输入法的错误率,和团队几乎住进了实验室,一口气把中文输入的速度提高了一倍,『在每两个小时工作时间里,我们就可以帮助中国的计算机用户节省10亿个小时。』张亚勤如是说。
张亚勤无疑是微软中国成立之初的及时雨,他的回归带领了一批人才的入伙。这是张亚勤第一次『救火』微软,却不是唯一一次。06年李开复跳槽谷歌,已经升任全球副总裁的张亚勤又一次被调回研究所,临危受命,接过院长的大旗。然而也正是从此时开始,他的命运开始走上了岔路口。
在亚太研发集团老大的位置上呆了8年,作为微软和中国政府之间的润滑剂,张亚勤发现自己不仅升职渺茫,实权更是不断被架空。据其自己爆料,微软任职期间,曾给中央直属机关单位,包括中宣部的领导们讲课;IT界的稍微有些名气的人出书,他都会欣然为之写序——这明显不是张亚勤想要的生活。
至少,无法让他在每天清晨醒来,激动不已。
走的那天,没有人挽留他。因为知道留也留不住。早张亚勤3年离开微软的张宏江发微博,写到:『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第二回:『独孤求败』沈向洋
和张亚勤一样,沈向洋也曾是一位少年天才。他们两人一个12岁进入中科大,一个13岁考上东南大学。2000年,刚刚进入研究所还不到一年的沈向洋小组在SIGGRAPH上发表了第一篇论文。
大体是受了大跃进时代『超英赶美』的影响,沈向洋提出了5年内发表论文数超过MIT的豪言壮语。当时不少人对这话呲之以鼻,毕竟SIGGRAPH可算是美国计算机图形学最顶尖的年会,每年只收三、四十篇论文,MIT参加多少年?而微软中国才刚成立,超过MIT,就凭这么几个人,行吗?
自己吹过的牛逼,跪着也得实现了。千禧年的论文被选中如同一座灯塔照亮了这些理工男前进的方向,他们开始不分昼夜地做研究,还自嘲『忙成了狗』。一次常务副院长王坚路过听见,看了一眼这群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们,开玩笑说道:『我看根本是猪狗不如。』
结果证明人家还真不是说大话——这群生活质量『猪狗不如』的科学家们在03年的大会上发表了7篇论文,到05年,9篇,几乎成指数增长。这一年,相当于所有收录论文的十分之一都来自于微软中国研究院,它终于不负众望成为了世界上最热的实验室,没有之一。
『那一年彻彻底底地把所有的人都灭掉。』沈向洋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有个美国大学的教授打电话来,随口问起那年SIGGRAPH的情况。沈向洋故作镇定,语气平缓地回答:『还行吧,上了9篇。』
对方教授沉默片刻,直接挂掉了电话。
这很拉仇恨,沈向洋不是不知道,但他就是无法拒绝这种感觉。SIGGRAPH论文结果发布的那一天,瓢泼大雨,沈向洋冒雨跑上一座山头,疯了似的狂叫。他说,你们不懂,那是一种独孤求败,舍我其谁的感觉。
到今年,沈向洋已在微软工作20年。自博士毕业,他便一直在微软工作,成为其核心管理层中为数不多的大陆华人,今年陆奇离职后,沈向洋也成为了微软职位最高的华人。
然而,好景不长。2007年开始负责Bing(必应)的沈向洋走向了痛苦的深渊。时年,微软下定决心做搜索引擎,砸了很多钱,精锐部队都进去了。 然而从研究转向业务,就拉开了一场商业马拉松:做学问只是其中一部分,然后要做产品、市场、销售,最后还要赚够钱来做下一个项目。
这个13岁进入东南大学的天才显然不适合做商业,各种销量、KPI搞得沈向洋焦头烂额,『今年卖了5000万台,明年卖了8000万台,后年只卖7000万台,大家就会觉得这个公司有问题,怎么只卖了7000万台?』
2013年沈向洋退出Bing,惨淡收官。如今的他也只好望洋兴叹:要是当年早点进军移动互联网,微软在中国会不会光景大不相同?
第三回:『落寞侠客』张宏江
98年之前,张宏江本来就有回国的打算,但一直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犹豫不决,即使是在张亚勤向他提起加入研究院的时候,他还在提醒后者『要考虑清楚』。
这一点也无可厚非,联系到张宏江的成长背景,就容易理解他当时的担心。
张宏江小时候跟随父母下放到干校,是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这一批人之后基本都出国了,『我们还想做事,还想做很多事,或者是说70年代、80年代初那批大学生……』张宏江自称他们这群人为『饥渴的一代』,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放弃已经在美国打拼下来的地位——『出人头地的这种想法,好像大家不是那么特别容易放弃啊。』
送张亚勤离开美国,投入微软怀抱的那天,两个人喝了很多酒,张亚勤自己带过来的酒自不必说,连张宏江家里珍藏多年的好酒也喝得盆干瓦净。微醺之际,张亚勤红着脸踩上桌子,嘴里念念有词,『宏江啊,跟我到北京去。咱们把多媒体这块做到世界一流!』
张宏江无疑是动心了,留下还是离开?这是个问题。是否应该留在惠普每天过着锦衣玉食、却千篇一律的乏味生活,还是漂洋过海,回到祖国重新开始?此二抉择,到底哪一个更崇高?更自由?更是自己心中夙愿?
张宏江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他顶着北京3月的沙尘暴和妻子的抱怨、孩子的哭闹,举家搬回了中国,并将所有的困境瞒着父母忍了下来。『两年以后我们就回去了,要是微软的股票再翻两倍的话,我们就发财回去了。』张宏江如此哄骗着父母,两年之后又两年,直到他后来在中关村建立起微软亚洲工程院时,他的父母大概才慢慢回过神儿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应该是再也不会回美国了。
那个时候,张宏江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离开微软。2011年夏天,雷军辗转找到张宏江,问他是否愿意加盟金山当CEO。
『我是干技术的,你让我做业务这不开玩笑吗?』张宏江想,或者至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微软亚洲工程院一呆一十二年,它就如同张宏江的孩子,哪有父母忍心离开孩子的?然而和张亚勤一样,张宏江也发现自己的实权被逐渐架空,随着资历的提升,薪资水平也慢慢提高。一家外企公司,要出位的精明强干精力冲沛的年轻人,有的是,为什么还要用你?
张宏江是个脸皮儿薄的人,何必非要等逐客令白纸黑字地下来才肯走呢?2011年10月,张宏江离开任职十多年的微软,加入金山集团担任CEO。
但这段旅程却丝毫没有想象中的一帆风顺,从技术到业务,张宏江几乎需要从头学起,WPS遇到用户增长瓶颈,集团前景不清晰,金山软件的股价曾一度跌到2元港币。
张宏江疲惫的脸上也似乎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慢慢展现出老态。车水马龙的北京城,华灯初上,站在金山集团大楼里的张宏江有些愣神,当年张亚勤的那一句『把多媒体这块做到世界一流!』的豪言壮语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第四回:『独行侠』王坚
八十年代的浙大校园比现在更有学术气氛。一个背着黄色军用包的年轻人一边看书,一边走路,他太过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理会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看,又是那个怪人!』
可当时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怪人,同时也是一位怪才。明明在杭大读心理学,却跑到浙大旁听计算机研究生的课程。几年下来,他的水平居然不亚于计算机专业的导师。
这个人就是王坚。
有人说马云创业之初,资金不足,只能在平庸之辈里选择最好的;后来认识到这世界还有像王坚这样的天才,只恨自己有钱太晚。
天才王坚在浙大为师之路发展得像火箭一样,30岁破格提为教授,31岁成为博导,32岁已经是系主任。然而纷繁芜杂的管理琐事让一辈子活在象牙塔里的王坚感到痛苦不已,他想要的是纯粹的研究,没有满脑子的职称评价、没有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
而就在此时,微软中国向王坚伸出了橄榄枝。
这样的研究所显然更适合像王坚这样的人。如今已经是清华美院系主任的徐迎庆说:『当时我们一帮人一起找到了一个问题,就像是一堆狼看到了一块肉。觉得这个问题值得做,关上门,什么都不问,就是把这个问题解掉、吃光。』
是,毫无疑问,王坚最终还是离开了微软。2008年王坚到阿里巴巴担任CTO。当时很多人不理解他的决定,研究院正处在黄金时期,而中国互联网马上要迎来一轮泡沫。
马云的确和王坚意气相投,因为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理想主义者。然而,马云毕竟是个商人,商人的本性是要赚钱,他能年复一年把钱投在一直看不到进展的项目上吗?
王坚喜欢讨论形而上的问题,喜欢把一句话翻过来调过去地说,这种神经质也成为了他被人弊病『大忽悠』的主要原因,没有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这是所有时代下天才的共同悲哀。一篇阿里的内部信《王坚,你为什么放弃?》也再次讲这个只活在学术圈的男人推上风口浪尖。
第五届阿里巴巴技术论坛上,马云首次向外界分享阿里云幕后的故事:『网上很多人批评说我被王坚忽悠了,这个云计算要把5000台计算机合在一起,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他当时讲了很多技术名词,我根本没听懂。但是我认为如果说我们拥有这个,如果能解决社会的问题,那当然应该做下去。所以,想也没想,从预算、人头、资金,我们一路投,最后我们走了出来。』
回忆当初为什么离开微软,王坚说因为他从比尔盖茨的退休中意识到:一家软件公司要变成互联网公司很难,而互联网才是未来的发展趋势。
第五回:『鼓上蚤』林斌
2014年,张宏江受雷军邀请参加小米的年会。站在台上,他问了一句:『咱们下面有多少人是从微软亚洲工程院来的?』共有43人举手。那一刻他很感慨,这些人中的很多人都是他当年亲自从美国招回来的,毋庸置疑,研究院为业界输送了大批人才,他依然为此感到自豪。
而这43个人中就有林斌。跟上面说的几个人相比,林斌是最后进入研究院的,然而却是最早进入微软的。1995年夏天,林斌投了几份简历,终于收到了微软公司和几家华尔街著名投资银行的offer。相比华尔街的高薪,微软给的薪酬只有华尔街的一半,但林斌最终还是选择了微软,并举家搬到西雅图,任职软件开发工程师。
2000年,微软亚洲研究院成立1年多,李开复亲自找到林斌将他挖回国做研发经理。这是林斌第一次被挖角,似乎从此开始,他就腿上长弹簧般开启了不断跳槽的择木之旅。也许对于林斌,忠诚在于人,而不在于企业,李开复于他是良师,更是益友,05年李开复转战谷歌,也同时带走了他亲手培养的大将林斌。09年李开复从谷歌正式离职,不到半年,林斌也相继走了,然而这回他没有继续跟着老大哥做『创意工场』,而是被雷军拉上一起创办了小米。
在金山的时候,雷军招募张宏江多多少少还有挑衅示威的意思,毕竟就好像娶了宿敌的女儿一样令人热血沸腾;离开了金山,雷军扒微软墙角的恶习依旧没有改变,但这一次他总算找对了人。自2014年林斌开始负责小米运营后,『斌总』这一称呼逐渐被叫响,林斌也成了小米最新的符号式人物。
但似乎是待在微软的几年让林斌待伤了,自从做了小米之后他开始矫枉过正,一味地强调服务粉饰了小米不断进军智能硬件做生态的野心。沃尔特·莫斯伯格来到中国后的第一次采访,就给了林斌。
在林斌大谈平台和服务之际,莫博士只用一句话就噎得前者哑口无言:『这是区别吗?你们不靠硬件挣钱?』
硬件啊?在华丽的舞台和台下『咔嚓咔嚓』的闪光灯中,林斌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20年前的微软中国研究室,『真快啊,一个时代就这样过去了!』他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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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在当时还是一条小土路的中关村丹棱街上,微软亚洲研究院就这样毫不惹眼地成立了。“麻烦作者负点责任好吧,98年应该是知春路上的西格玛大厦,丹棱街是2011年时候搬过去的!
抄袭的文章也发
钛媒体这种抄袭的稿子也发?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