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格分裂”并无贬低人格分裂患者的意思,甚至在这篇文章里,“人格分裂”被赋予了积极的意义。因此,在谈论这个问题之前,先来分析何谓“人格”,何谓“人”。
何谓人格?
人格也称个性,这个概念源于希腊语Persona,起初主要是指演员在舞台上戴的 面具 ,类似于中国京剧中的脸谱,后来心理学借用这个 术语 用来说明:在人生的大舞台上,人也会根据社会角色的不同来换面具,这些面具就是人格的外在表现。面具后面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真我,即真实的人格,它可能和外在的面具截然不同。
也就是,一个人可以在生活、工作以及社会中根据环境的变化表现出多重的人格表现。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一个人受制于自身以外的外界环境系统的压力,以“多个人”的角色存在,这些角色把一个“真实”的自我或人格隐藏起来,这些角色可能会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性格,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将这些不同的表现称为一个人的“人格分裂”。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一个人的外在表现往往因为社会环境而表现的趋于统一,比如,受制于社会道德、人情世故、人际关系,这样真实的自我也被压抑起来。或许你内心有一些小邪恶,有一些“自私”,有一些利我的想法。但是,因为大环境的文化,因为工作生活或角色的需要,你可能要表现出 “大公无私”、“大好人”、“处处为他人着想”……而你的真实人格和真实需要却长期被统一在这些“面具”下不敢出来。否则,你就会被带上“异己分子”“不友好”“自我”“太个性”等帽子,而被社会系统中其他人“孤立”。所以,一个人的“多重人格”必须在这种情形下统一成一个外在的“面具”。
当然,这里的“人格分裂”并不完全是医学上所指的病态,而是反映现实中人长期的生活或在社会中的生存状态。不可否认,在网络出现以前的传统社会,一个人的“人格分裂”是受环境限制和自身压抑的,一个人必须带着一个与自身身份相符的“虚伪”面具“假装”着生活。即使有“多个人格”(真正的自我、外在的自我、角色的自我),但这些“人格”却被套牢在统一的面具下,处于“假死”的状态。
“人”被绑架在外在现实“关系”之下
那么何谓“人”?我不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解释什么是人,如果从社会文化角度来看的话,对于“人”的表述,中西方有明显的不同或完全相反。
在西方新教文化下产生的存在主义认为:一个人只有从所有社会角色中撤出,并且以“自我”作为一个基地,对这些外铄的角色做出内省式的再思考时,他的“存在”才开始浮现。如果他缺乏这道过程,那么他就成为了一个没有自己面目的“无名人”。
而在《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中,孙隆基是这样解释“人”的。“中国人认为:‘人’是只有在社会关系中才能体现的。他是所有社会角色的总和,如果将这些社会关系都抽空了,‘人’就被蒸发掉了。”
对于这个解释,我是认同的,在我们的文化里,如果一个人脱离了我们所谓的“社会关系”“人情”“世故”“别人的肯定”,那么这个人在我们看来是没有“存在”的,会受到异样眼光和评判的。也就是说,一个人是为“他人”而活的,一个人做事前首先会潜意识里考虑是不是“被别人接受的”“会不会得到赞许的”“会不会符合他们判断标准的”……“人”是被“各种关系”来定义的。而最终的结果恰恰是忽略了真正“自我”的发展,或没有“自我”。但在整个环境中,一个人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将“假我”认为就是自己本身,认为“假我”才是对的。“真我”处于极度隐秘和压抑状态。
看到这些,我们就可以理解一个人为何有“多个人格”的需要,为何这些人格要在现实环境 “统一”在面具下,为何活的如此之“累”。因为“人”被绑架在外在现实“关系”之下,而为了某种目的(比如虚荣、作秀、获得好感、维护名利……)这种绑架会越来越牢固,也被“关系”会挟持的越来越紧。
网络出现后的匿名时期,个人的“多个人格”得到释放,“真我”开始呈现
在网络匿名时期,“真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展现,并且与带“面具”的“假我”并不冲突,一个人可以在生活工作和社会中作出各种“秀”,也可以在网络上吐露压抑的内心。打个不恰当的例子,假设你对老板十分不满,但在工作上你仍然对其面带笑容、毕恭毕敬、拍马屁、讨欢心等等,你压抑的情感只有在网络上某个角落以匿名的方式大骂一通,可以尽情把内心的想法展现给其他匿名的网络人。再比如,你也可以将那些不敢在现实生活中表露的私密情感,在网络上尽情挥洒,以达到内心真我状态的宁静。
人们在去社会化的状态下自由地表达思想和观点,不用担心被人指责和鄙视,不必刻意地将自己的言行限制在某个框架内,以求自我的释放和减压。
因此,网络出现后相当长的一段匿名期,给个人的“多个人格”的展现即“人格分裂”提供了宽松的土壤。这种“人格分裂”对网络最初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甚至给网络环境带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人格分裂”对个人自身的“真实”发展是有好处的,一个人至少是按照符合自己身体或心理“意愿”来行事的,在“真我”状态下,至少没有按照“他人目光”来“作秀”。而这一时期,一个人的“真我”和“假我”的多个人格出现了并存状态。
社会化媒体让个体“人格分裂”的条件彻底消失,人以“更赤裸”但“更伪装”的状态存在
以真实“关系”为基础的社会化媒体出现后,个人的“多个人格”再度消失,因为个体“人格分裂”的条件和土壤消失了。人们必须面对极具传播力的社会化媒体,极尽所能的将“不好的状态”隐藏起来。人们又重新面对比真实社会更“关系”复杂的网络,并且这种关系以真实为基础,且影响力广泛,个人的“个性”“言行”都要“小心行事”,以符合统一的“价值观”和所谓的“道德标准”,而社会化媒体上的“关系”带给个人的压力其实要比现实社会大的多。
如果打个比喻,就好像人被扒光了衣服彻底暴露在社会化媒体的观光台上,但仍面带微笑的告诉观众:我很好!以掩藏内心的悲伤。或许内心根本没有悲伤,只是像皇帝新装中的皇帝那样自欺欺人。所以,“装”或许可以成为社交媒体的代名词!人“更赤裸”但“更伪装”!
因此,个人的“多个人格”重新统一到“假我”的面具下,并且这个“假我”比任何时候都表现的淋淋尽致,甚至是赤裸裸的“作秀”。而此时,“真我”彻底隐藏,“真”亦“假”,“假”亦“真”,站在一个“人”发展的角度来看,前所未有的混沌状态出现了,个人的真实人格的发展停滞了,或者个人对何谓其“人格”感到不确定!
社会化媒体上的畅所欲言只是一种错觉
社会化媒体的透明、真实和公开等特点改写了互联网的虚拟性。每个虚拟的人不再虚拟而是真实存在,丑陋的事情会很快被曝光并被众人嗤之以鼻,个体的“多个人格”彻底隐藏起来,所谓的“畅所欲言”其实可以说是某种“秀”,秀生活、秀幸福、秀慈善、秀各种“好”……即使秀的是“不好”的东西,也要在某个允许的范围内(个人虚荣心、名利、社会标准、政治),要维护自身的身份和真实关系,否则就会受到“惩罚”。无论真假,全部以“秀”这一种状态出现。
社会化媒体和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近,“网络即现实,现实即网络”的趋势也慢慢成为事实。个人迫于社会化媒体透明、真实和公开的压力(这种环境或文化带来的压力比以往大得多),个人为了“保全自身”或“树立良好形象”,重新压抑“真我”人格,并极力修饰自我言行以进行“自夸”和“自我防御”。
所谓的“自夸”是指,在社会化媒体上,个体随时随地对自我或周围状态的“播报”,以求引起他人的注意或赞同,达到一种“自我炫耀”和“自我表现”的心理平衡。以往就算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如今也会被搬上微博或微信等社会化媒体上。这样的结果是,社会化媒体上“自夸”的信息越来越多,所有的信息都有被个人包装在“面具”下的倾向。而所谓的“自我防御”则是指,在社会化媒体上任何不谨慎的自我表现都会给自身带来麻烦,这必然会引起人的防御心理,而防御心理又让个人尽量隐藏不为人知的真我人格。个体会选择比现实生活中更保守的方式小心翼翼的表达观点、发布信息,隐藏在更深的面具下。
所以,社会化媒体上的个人以各种“真”“善”“美”的姿态出现在基于关系的圈子里,个体人格状态被统一在某个“框架”内,这个框架是由我们的深层文化所定下的基调:我们以他人来行事,和他人统一,我们为“取悦”他人。
无“精神意识”的身体皮囊
人们的“伪装”都是为了和社会评价、他人关系、他人的看法等保持一致,因为怕被排斥在“正常的系统”之外,这个“正常的系统”正是我们的文化来定义的,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是由“大集体”说了算,而不是由个人从自身内省的角度出发从真正的理性出发去判断何谓好坏是非。大家都说好,即是好的,即便自己有些不情愿。人云亦云,大家都做的就是对的,如果不跟风反而怕被说成是“孤立分子”(这是我们的大文化背景中蕴藏的东西)。比如,微博上多少众人跟风炒作,或义愤填膺式的众怒事件最终被揭开是狗血事件。集体使然,深层文化使然,个体太过容易被集体同化被利用,个体此时的人格被统一到集体人格中,在集体中表现出无意识,个体失去了本我的价值。
所以,我们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求生存”“求发展”的,个人可以牺牲真正的自我人格发展,以求和大环境协调,表现出大众都有的单一的人格状态。而当社会化媒体出现后,所有的正和负能量都被放大无数倍,人们受制于更强大的压力,让曾在网络匿名时期短暂出现的“多个人格”现象消失了。
“仁者,人也”,在中国的文化里向来是这样来定义“人”的,“两个人”才能定义一个“人”,也就是说,一个人与外界或他人的“关系”发展来决定这个人。这也就造成了,我们个人的“人格”发展始终受制于“别人”,而不是由自己控制。这也就可以理解了,我们始终以他人的“眼色”行事,没有“自我”,甚至为了外在的“他人”而牺牲自我“人格”的发展。
因此,个体组合起来成为没有“生气”的众生,没有“个性”,而没有“个性”或可视作没有“人格”,最终我们以无“精神意识”的身体皮囊而存在。而社会化媒体让这幅身体皮囊更“单薄”更“赤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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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么
为了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