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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亮相财经

2015年最后一个周一，网易北京研发中心启用。北临百度，南据新浪，斜对角是尚未建成的腾讯北京总部。

地处互联网的十字路口，深褐色的网易大楼格外内敛。

这座大楼刚出设计图，还未动工时，丁磊问下属，如何用一个字形容新楼的设计理念，无人答出，丁磊洋洋自得：隐。

如今的丁磊，隐去门户时代的光芒。

他曾架设中国最早期的BBS，也曾在百度之先写下搜索引擎的代码。他曾打造中国第一个免费邮件系统，也曾作为第一批门户掌门人，成为中国互联网走出的第一个首富。

22年前，丁磊曾是中国行动最快的创业者。22年后，他隐行在枪火之间，却未退场。丁磊无心争雄，却也在快慢之间，走过了两个时代。中国门户一代还能走多远，要看他能否找到属于网易的速度。

慢

2010到2012年间，超10位门户高管先后告别网易，开始创业。其中一位，丁磊曾掏100万期权挽留，也没留住。这些门户人知道，网易是时候告别门户了。

移动时代下，门户像不断衰老的太阳，逃离是唯一生存之路。但逃离的前提，是到达摆脱太阳引力的速度。新时代中，丁磊慢的很。

2012年7月，现任网易云音乐CEO朱一闻，受命开发一款音乐软件。立项之后，他一次次被丁磊叫进办公室，一起听歌，一听就是一下午。

开发产品时，丁磊和同事搬来一台黑胶唱片机，观察唱片转动速度，一遍遍播放，一次次调整产品。如今的网易云音乐在播放时，便有一个唱片缓缓旋转。

仅是唱片播放页面，他们就调整了20多个版本。丁磊极致产品体验的追求，让网易一慢再慢。

11年前，他曾在重庆一家火锅店，点了一盘猪血，入不了法眼，就自己开起猪场，用神户牛的标准养猪。《舌尖上的中国》总顾问沈宏非去了千亩茶海中的未央猪场，如同到了每晚数千人民币的安缦酒店。竹海中可以养人、养猪，但养不了公司。

《天下2》的6年研发过程中，经历1次回炉，2次迭代，1年内测，消耗过亿资金。有媒体说，网易在3D游戏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2011年底，网易手游处女作《翻书大作战》发布后，反响平平。

市场营销高层在开会时面面相觑，开始反思：移动互联网转型的大浪潮中，网易是不是已经落后行业4到5年？

2002年，门户的天下，eBay与新浪、搜狐、网易达成排他性独家广告协议。马云坐不住了，带着003号员工孙彤宇去找丁磊，希望给淘宝要一条生路。丁磊没答应，和马云结下了梁子。错过阿里这班车，网易在电商赛道慢了一拍。网易尚品、网易秀品先后上线，未见起色。

2011年1月21日，微信1.0版本亮相，在433天内狂揽1亿用户。熟人社交的车轮已经形成加速度。

2013年，丁磊的易信才露尖角。发布会上，他说，易信的使命是反垄断。后来他解释，我们的必要性，是保障中国的绝大多数微信用户，不被腾讯欺负。

有人问他，你和马化腾沟通有易信还是微信。他回答，“我们用电话。”他不愿承认，几乎每个中国网民已人手一个微信。错过腾讯的起跑线，网易在社交赛道又慢了一拍。

微博用户纯银曾在网易工作5年，他说，从2008年开始，互联网市场上流行视频，流行团购，流行云空间，城头变幻大王旗，然而丁老板纹丝不动。“网易内部着急得很，觉得错过一个接一个大机会，揶揄丁老板僵化保守呆滞。”

他又说，不得不佩服丁磊作为商人的精明，“那是拿公司的钱去赌啊，赌输了又不扣工资，还涨自己的经验值。”

在亮相财经看来，精明的丁磊慢而不退，进化的网易迟而不倒。媒体人程苓峰说，如果说谁是中国互联网上最保守、最有耐性、最可能活上一千年、等着先烈们都死光了才去收拾战场的，那一定是丁磊。

快

2013年6月8日，丁磊与林志玲各持黑色长剑，寓意双剑合璧，宣布战斗网游《大唐无双2》公测。丁磊挥剑发令，网易在这一年立起20多款手游项目，要求款款精品，宁缺毋滥。

2014年，网易社招达1200人，是此前5年的总和。2015年，网易运营手游超过80款。2014年网易营收117亿，2015年就到了228亿，几乎翻倍，其中游戏占了173亿。

同年，网易考拉诞生。次年，网易严选面世。丁磊计划，花三到五年，在电商领域再造一个网易。

网易具备了超脱门户时代的加速度。

网易云音乐刚做时，4个月更新了4个版本，都被丁磊否掉。他叫人给团队送来红牛，一人一箱，房间里都是功能饮料的酸甜味。严选的员工为找制造商，蹲点到凌晨。严选曾选定一家意大利供货商，购买丝袜，丁磊让直接家人试穿样品。考拉团队工位边上，堆满了样品的纸箱。员工跑到阿里巴巴门口，拉起横幅，呼唤支付宝网红：陈亮，你女朋友喊你清空购物车

丁老板对电商的期待是，超越阿里京东。

2016年，英国《金融时报》将网易列入互联网第一阵营，并称BANT。逃离门户引力之后，丁老板说，别把不吭声的鳄鱼当壁虎。考拉、严选、云音乐三款产品出自网易杭州研究院，距离西湖不到6公里。丁磊十分得意于杭州研究院这块宝地。

据传，一天下雨时，他从杭州研究院，看向对面阿里的白楼，一脸喜庆的憨笑：过两年，对面那个楼就会很难看了，咱们深棕色楼，10年雨水冲刷都不变。他也曾手指阿里大楼说，我有800人，对面有8000人，那么多人，我留下100多号技术就够了。

还有传闻说，对面阿里那座楼只有500个停车位，装不下那么多车，阿里行政来找网易，想从网易600个车位中租下一些。丁磊听说后，特别高兴：马云，你看你没有高瞻远瞩吧。

加起速的丁磊，一点亏都不吃。

其实，丁老板骨子里是不慢的。8年前，联通刚推出3G套餐，丁磊就给高管配上了iPhone 4，体验新时代的速度。彼时，电商还是以PC为主战场，音乐软件还是本地音乐的播放工具，游戏以端游为主，盗版横行。

丁磊擅长的，是让上个时代的产物，在新时代中具备新速度。

2018年6月29日下午2点，网易端游《逆水寒》开服测试，排队玩家一度超过48000人，等待时间超过2600分钟。网络人人平等，有钱也挤不进服务器，气得王思聪发了条微博：别xx挤紫禁之巅了！

变

网易快和慢，源于新和旧两种基因。

1993年，中科院高能所与斯坦福直线加速器中心之间，开通了一条64K专线，将互联网引入中国。中科院的宿舍里，学生偷偷用网线从国外下载电影。一年后，在宁波电信局做工程师的丁磊，找高能所同学要来账号，第一次登入互联网。他访问的第一个站点，是初创的雅虎。那时，雅虎页面上只有网站目录，连图标都没有。

23岁的丁磊，发现了互联网的入口。

1997年5月，丁磊换了几次工作后选择辞职，埋起头想了5天，决定创业求变。他把借了些钱，和自己挣得积蓄作为启动资金，拉来2个人，憋在7平米的小屋里写代码，做出了Yeah中文搜索引擎。

丁磊变得太快了。

那时候全中国还没几个站点，用不到搜索引擎。后来他做起网易BBS，开设个人空间，在瀛海威等5个站点上打了3个月的广告，花了好几万。他想出163.net和163.com的域名，启动了门户引擎。

1998年2月16日，www.163.net开放，用户量以每天2000人递增，客户排队打进电话，要订购系统。很快，网易通过广告赚到10多万美元。

一家海外公司通过中介打来电话，寻求合作。丁磊这才知道，网易被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评选成了十佳中文网站。在那片互联网荒野，丁磊扯起大旗迎风奔跑。从那时起，快，就是网易的基因。

很快，太平洋的风停了。

2000年3月，纳斯达克指数从5132点的高位，一路下跌，30个月暴跌75%。6月30日上市的网易，股价15.5美元发行价，跌倒0.48，跌幅达97%，市值从4.7亿美元跌到1000多万。丁磊想把网易卖掉，但找不到卖家。

2001年9月4日，网易被停牌。《华尔街日报》说，这家门户网站，似乎走到了尽头。

小霸王之父段永平告诉丁磊，游戏是门好生意。他建议《大话西游2》定价3毛/小时改为4毛/小时，直接将盈利拔高三成。

网易复牌后，段永平夫妇以不到1美元的价格，在二级市场的股票买入网易股票，增持到6.8%，做多网易。

而立之年，丁磊在变化中学会稳重、不冒进。从这时起，慢，也成了网易的基因。2003年，网易已经挺过互联网泡沫，借“西游”度过劫难。

32岁的丁磊在出租车上，被朋友告知，他这个在美股泡沫中“走到尽头”的CEO，成了中国互联网首位世界首富。丁总一脸茫然。

新浪、搜狐都曾经过泡沫的洗礼。当时的舵手王志东、张朝阳，一个销声匿迹，潜入江湖，一个赤膊长跑，紧追慢赶。只有丁磊这位前首富，这位门户时代的遗老，在移动时代的新舞台上闪转腾挪。

2018年，网易的游戏收入贡献率从2016年的69%降到了30%，而电商收入贡献率从30%涨到了58%。一降一提之间，网易整体营收增速从67.4%降到了24.1%，净利润从118亿降至65亿。有媒体分析，是电商拖了网易的后腿。

但丁磊不着急。酒照样喝，烟照样点，路照样走。

2018年11月6日晚，乌镇西栅，丁磊、张朝阳和马云在江边饮酒，聊起18年前，几人与金庸的杭州论剑。前夜，便是金大侠的头七。

丁磊点起一根雪茄，道出一句：白天是庙堂，晚上是江湖。时过境迁，岁月隔山海。

乌镇的长夜如墨，天亮之后，世界翻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