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以后，以欧美公司案例为基础的MBA教育，面临很大的质疑和压力。而今天的中国更加需要回答如下问题：中国企业成长的精神养分、管理思想都是从哪里来？未来会指向哪里去？让我们来听听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副院长何志毅关于案例研究价值的看法。

Q在你看来，一个优秀的案例应该符合什么标准？

A案例是对企业实践等一系列活动及其背后逻辑关系的描述、解释和探索，随着企业不断向前发展，案例也会不断地调整完善。因此优秀商业案例最重要的评判标准，不在于案例企业是否成功、是否构成可模仿的“经验”，而在于它的典型性和创新性所带给人们的启发。案例分析也不要追求唯一的“标准答案”，最好的案例应该能让分析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Q金融危机之后，案例的教学研究工作是否面临新的改革？

A过去的1年中，世界和中国在经济危机之后，发生了很多具有意义的商业活动和事件，案例的研究教学工作突然出现了很多需要发展的脉络，一些案例中的成功者在本次金融危机中都遇到很大的麻烦，目前的经济环境也越来越趋于不确定。但是对于案例教学研究，我们还是很愿意看到这些企业在不确定环境中出现的变化。因为在案例教学研究中，我们首先需要为商学院的同学们树立最有实效性、最具可信度的企业案例样本；其次才是在此基础上总结成功经验，吸取失败教训。不管案例研究的企业最终结果如何，以商业事实为基础的精准营销和模式营销，一定能为商学院的同学们提供若干宝贵的借鉴意义。

Q与国外一流的商学院相比，你认为目前国内的案例教学研究处于一个怎样的阶段？同时有哪些值得学习与借鉴的地方？

A尽管中国的案例教学与开发已走过10多年的历史，但目前还处在一个初级阶段。主要原因在于：商学院在教育理念上不够重视，忽视了案例教学的独到作用；同时由于案例开发未被纳入考核体系，教授们缺少动力和积极性从事相关工作，从而导致案例教学开发人员严重不足。

在案例教学方面，我们最需要向国外顶尖商学院学习的不是具体研究的方法，而是有关制度的引进。只要制度有保障，比如把案例开发与教学纳入考核体系中，提供必要的研究经费支持，中国商学院的案例开发与教学工作就会大步前进。

Q现在我们常说的案例开发，主要分为哪几种形式？

A1997年国家教委课题要组建案例库工程，初衷是为了教学用，而随着演化，如今的案例分为3种形式：教学案例、研究案例和商业案例。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我们在做教学案例的过程中，通过不断走访很多企业，发现案例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教学，尤其是当中国企业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后，其中有些企业已经慢慢进入到了世界企业的前沿，因此我们开始注重寻找一些企业之间的共性，或者去研究它们同样碰到的问题，这样有利于我们帮企业总结经验，提升更多具有价值的理论。

随后在我们做企业案例研究的过程中发现，与其零零散散的采写，不如抓住重点持续跟踪。通过10多年来对企业的关注和案例的开发，实际上我们已经不仅仅是在做企业案例研究，也是在做这个企业的历史研究。随着对企业案例每一年持续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们也记录了中国企业走过的历史足迹，这其中的意义很大，逐渐上升到了一种案例的商业价值。

Q从事案例研究10多年，你认为案例开发的最大价值是什么？

A我本人从1997年开始研究案例，到目前为止已经收集到1000多个案例，在研究过程中间我发现，案例价值具有3个层次：一个是案例本身的内容价值，第二个是记录企业的历史价值，第三个是有可能在未来成为中国管理理论和中国管理思想的价值。

从1997年走到现在，我们希望可以不断积累，和大家一起探讨，改革开放后中国世界化的价值、中国企业成长的精神动力和历史渊源，包括有一些企业家自己也在探寻这个问题：这一代中国企业成长和这一代中国企业家管理的基本素养是从哪里来？也许我们需要不断追溯到清末民国初期那一代市场化民营企业的血脉和主题中去寻找，需要追寻到中国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去总结中国思想、中国商业主题和文明养分，而这正是我们希望从商业案例扩展出来的最终价值。

尤其在今天，中国通过改革开放取得巨大经济成就，美国在经历金融危机以后，全球都把眼光集体投向中国的时候，中国的学术界更需要严肃回答：中国企业成长的精神养分、管理思想都是从哪里来？未来会指向哪里去？

Q你一直认为西方现有的管理理论体系不能完全照搬，基于中国本土研究的理论创建还存在巨大的空白，这一空白主要来自哪些方面？

A如果把管理对象分为3大类：物的管理、事的管理和人的管理，就能很清楚地分辨中外管理理论的区别：在物的管理上，几乎直接引进和照搬外国的管理理论和方法即可；在事的管理上，学习外国的管理理论和方法也很重要；而在人的管理上，外国管理理论和方法的用途不大，因为中国人与外国人存在很大差别。

如果把管理理论分为实体性与程序性两大类，那么程序性管理方面学习西方的效果就较好（中国人缺乏这些），而实体性管理方面必须结合中国的实际才可行。

在中国现实的问题中，确实存在诸多理论空白。例如基于转型时期的问题、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问题，以及执政党在企业组织中的地位和作用问题等。好比春秋航空就把股份分散并特别强调党组织和党员在企业中的作用等等。

Q同时你也说到中国正处于一个需要创建新的中国特色管理理论的时代。那么就你看来，中国特色的管理理论应该如何定义？

A中国特色的管理理论是指基于中国企业实践的管理理论，它应该包括两大要素：一是普适性要素，无论对中国企业还是外国企业都有价值，目前普适理论主要来源于外国，今后将会有来源于中国的；二是适用性要素，主要适用于中国的管理理论和方法，它的形成过程就是将外国管理理论与方法的引进、消化、吸收和创新的过程。

中国经济快速成长的背后，毫无疑问要归功于千千万万企业的大力推动。中国企业成长到今天，不能再只从西方的管理科学中学习提炼知识，需要开始形成自己的管理思想与理论，而这一切的基础，都在于中国企业实践，要做原创性调查研究，追踪中国历史重大事件，探求每一个中国企业走过的历史足迹，这正是案例开发的商业价值所在，是我们要花更多时间和资源长期跟踪研究中国企业的最终目的。

案例是小历史，历史是大案例。我们希望，通过一系列案例的基础研究调查，通过与中华民族几千年商业历史相结合，来指出中国企业和中国商业文明发展的方向，创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管理理论和思想。

尚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