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脑极体
前不久,英特尔官方因为被部分男性网友抵制,下架了脱口秀演员杨笠代言内容,又引起了部分女性群体的不满。没能硬刚到底的英特尔,如今两边不讨好。
女性消费者在科技产品业务中占比逐渐上升的今天,科技企业想要开拓女性市场,就不得不面对和英特尔类似的尴尬:一群秉持“男孩至上”理念的人,看似在讨好女性,却总能不自觉地输出对女性的冒犯。
仅仅将之归结为性别议题,略显片面,因为“男孩俱乐部”所伤害的,还有更多。
科技圈的“厌女症”,其实不只是厌女
在这场围绕“杨笠代言英特尔”所产生的骂战中,我们没少看到这样针锋相对的观点:
男性才是CPU消费的主力军,英特尔踩了他们的红线;
想争取女性消费者,就不应该对“普且信”男妥协。
英特尔到底是不是想示好女性,成了“罗生门”。在笔者看来,英特尔的营销部门在选择杨笠时,不会不了解她的流量属性,更多来自于女性群体的支持。但在被部分男性网友攻击抵制之后就轻易选择放弃,也跟硅谷科技圈的“厌女文化”有直接关系。
厌女,并不意味着不喜欢女性,而是“女性蔑视”,即认为女性的价值是由男性的选择来决定的。所以我们能看到科技公司一边大张旗鼓地招聘美女“程序员鼓励师”,一边默认女性与科技领域“关系不大”、不是核心受众。
事实上,当一个女性选择进入科技领域时,她的“渡劫”之旅也就开始了:
学校就读期间,像《生活大爆炸》里的艾米一样表现出“书呆子”气质,才符合人们对理工科女性的想象。在毕业时,女性也很难像男同学那样获得一份技术类工作。根据美联社此前的报道,女性在谷歌、苹果、脸书等科技企业的受聘率只有15-20%。而在美国商界和金融领域,女性从业比例则高达56%,差距悬殊。
进入职场后,无论工作场合还是行业交流大会,“女性不懂技术”成为一种男性技术人员对女性开发者的“规训”。谷歌女软件工程师朱莉·帕加诺(Julie Pagano)就曾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如果每次有人说出女性不适合搞技术的言论,我能够获得一美元的话,那么我现在都应该是富翁了”。
即使成为领导者,也并不意味着女性的职场环境会变得更好。Uber的“厌女症”就使其深陷舆论风波,创始人特拉维斯·卡兰尼克(TravisKalanick)“被永久休假”,此后接洽的多位女性CEO候选人都拒绝了其橄榄枝,Twitter上也曾掀起声势浩大的“删除Uber”运动。
那么,不做“打工人”、自主创业呢?女性创业者融资难、融资额低于男性创业者,在硅谷早已不是什么新闻。视频档案平台Wonderloop创始人兼CEO汉娜·奥瑟在回忆自己的路演经历时,就声称带来的是接二连三的搭讪者,而不是风投协议书。
对于这种相对恶劣的工作环境,已经有不少学者和行业人士指出——硅谷(及其所代表的科技产业)其实是一个强大的男孩俱乐部。
年轻的白人/亚裔男性(比如扎克伯格)更容易受到追捧,而女性必须全力以赴才能融入。
所以说,科技圈的“厌女”现象仅仅是性别问题吗?并不。在这样的行业文化背景下,男性的价值也要通过在男人世界里的霸权争斗所决定。如果一个男性工程师变得年老、不是天才,没有及时转型成为管理层和“权力者”,同样很难得到认可和赞赏,也是被蔑视的“少数群体”。
美国薪资调查网站PayScale曾对科技行业中的32家知名企业做过调查,里面只有6家的员工平均年龄超过35岁,8家的年龄在30岁或以下。而在这些企业中,女性员工的比例不及总体的30%,这并不是巧合。
在一场RISE创业者大会中,对高龄员工的歧视(ageism),就仅次于“性别歧视”(sexism),成为参会者心目中科技行业存在的两大问题。
“厌女”与“厌老”,本身就是“男孩俱乐部”的一体两面。
女性技术员工的匮乏,给科技圈带来了哪些麻烦?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谷歌开除性别歧视员工,脸书、推特等硅谷公司公开支持科技行业女性发展等等,是一种“政治正确”。但试想一下,如果不是确有裨益,何来妥协?
实际上,随着技术的发展,“男孩俱乐部”缺少女性员工,尤其是技术岗位女性从业者,已经在科技产业中产生了许多令人困扰的影响:
1.品牌翻车。
越来越多的女性正在成为科技产品的重要消费者,如果企业在产品研发、营销等过程中忽视女性视角,很容易就把“讨好女性”搞成了“冒犯女性”,也会给产品带来巨大的bug。
且不提那些引起争议的营销翻车事件,此前Uber在没有对实际进行审核之前,就出现了有犯罪记录的司机对女性乘客进行性骚扰的情况。如果女性开发者在产品上线过程中有足够的话语权,这种让品牌深陷风波的情况或许不会发生。
大众对招聘信息XX优先、辞退XX岁员工等信息越来越敏感,单一的年轻男性视角会让宣传公平多元的科技企业,因“性别歧视”“年龄歧视”而承担不小的舆论压力。
2.降低收益。
忽视女性及有色人种,也会让企业和风投机构错过高回报。
女性消费者的占比上升,也会吸引女性创业者的增多,忽视这种多元化现象,可能会让风投公司错过巨大的投资机会。
而在同样是“男孩俱乐部”的游戏产业,也常常因为惯用的男性视角,在角色设计时突出女性性征、着装暴露,或是将女性角色当成“奖品”等大量元素,而失去女性市场。
3.影响创新。
如果说前面两个只是商业上的利益考量,那么缺少女性科技从业者最重要的影响,就是不符合当下科技创新趋势。
众所周知,目前科技领域十分缺乏工程人才,谷歌CEO拉里•佩奇也曾公开表示,如果能够招聘到更多的女性员工,科技产业的产出率将提升不止一倍。但对女性不友好的科技产业环境,许多科技巨头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好的疗效。此前,全球知名的软件托管平台GitHub的功勋女程序员朱莉•安•霍瓦斯,就因为遭遇性别歧视,愤而离开了GitHub。
除了人力资源上的损失,女性的缺失也让以AI算法为核心竞争力的科技企业创新,变得片面且脆弱。
我们知道,算法偏见的来源,主要是不完整或有偏差的训练数据集。如果在人为标注数据时,也带入了传统的性别偏见,将“男性”与“医生”、“女性”与“护士”等关联在一起,必然会让算法也出现歧视行为,最终落地到客户应用场景中时,产生一系列负面问题。
亚马逊曾使用AI来为应聘者打分,结果由于算法是通过过去亚马逊所受到的简历和最终录取行为来训练的,导致AI给男性应聘者的简历打分明显高于女性,最后亚马逊不得不关停了该项目。
对于亚马逊、微软、谷歌这样的全球科技公司来说,算法公平性是重要且基本的标准之一,缺少多元化的员工、女性员工无法参与重要的技术环节,都会直接影响创新进程和企业竞争力。
目前,硅谷的诸多科技公司都针对吸引和留住女性员工,进行了不少努力和改变。
让科技圈摆脱“女性蔑视”,最终还要靠科技
在科技圈中,有一个很出名的“谷里的大象”调查,来自科技行业的二百多位女性高管,所有人都表示,自己遭遇过性别歧视。这和很多公众印象中的科技产业不太相符。也可以说,科技圈的“男孩俱乐部”属性固然强大,但比较隐蔽。
这里面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性别偏见和攻击大多来自竞争激烈的环境,习惯被迎合且地位较低的男性感受到威胁,从而对开始变得突出的女性大加批评。但在科技圈中,高学历人才占比更高,大多掌握更多社会资源和较高的社会地位,更多时候并不以“攻击”形式来展现特权。比如此前被谷歌辞退、涉“性别歧视”的程序员,就属于措辞温和的偏见,认为生理差异决定了女性不如男性适合编程和领导。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科技产业所缔造的新生产关系。美国后现代女性主义学者唐娜·哈拉维就在著作中提到,通讯技术和生物技术是人类身体再造的决定性工具。这使得生理差异在人类分工协作中的影响越来越小。通讯、智能、VR等等新技术都在让女性的工作性质发生变化,可以更多地参与到创新创造的工作中来。
这也让科技行业比其他传统产业更积极主动地要实现“女性友好”,在对“男孩俱乐部”特征的敏锐与修正上,科技巨头往往会表现的比游戏及其他传统行业要更快、更努力。而下架女代言人、加强“男孩俱乐部”属性的操作,也是令英特尔不断踩雷的原因吧。
作家苏珊·桑塔格曾说,年轻/年老和男性/女性的二元对立可能是禁锢人类的两种最主要的成规。与年轻和男性有关的东西被当作人类的价值标准,其他东西至少是没那么有价值,或者干脆是劣等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英特尔、杨笠”所引发的纷争,并不是男女之间的矛盾,而是文明与落后文化之间的冲突,是“男孩俱乐部”与正常人的理念差异。在这样一次次的激辨和冲击中,文明与和解的希望也在孕育。
根据《网络安全法》实名制要求,请绑定手机号后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