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疯子”才能做动画

比动画更热血的,是中国的动画人。

图片来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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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观娱象限,作者丨琢介,编辑丨缈秒

卖白切鸡的黄平安,被一位老顾客邀请去做动画。

彼时的黄平安,在广州海珠区昌岗工作,主职是卖白切鸡,业余爱好是画画。一次,平安在画画时,被来买白切鸡的何姓顾客看到了。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邀请平安来做动画师。黄平安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进了一个动画团队。

后来,黄平安才知道这位年轻的顾客名为何伟锋,佛山人,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动画专业,艺名“何小疯”,正在做一部名为《刺客伍六七》的动画片。这部动画片后来成为第一部签约Netflix Original(网飞原创)、在Netflix上线的国产动画剧集。

何小疯人如其名,整个人带着点“疯劲”。他在团队中担任导演、编辑、配音、分镜和剪辑,有时还要兼职歌词写作。他负责为主角伍六七配音,这个角色性格跳脱幽默,为贴合角色,何小疯偶尔还要硬着头皮唱歌。

​另一位同事侯俊杰,集原画、声优和编曲于一身,不仅能制作众多令人惊艳的打戏,还包揽了《伍六七》中许多经典音乐的作曲。

哪有人这样身兼多职的?被导演吃饭时顺手“捡”回来的黄平安压力有点大:“要是画不好,就要回去继承白切鸡的生意了。”

对他而言,卖白切鸡和做动画,这二者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黄平安说:“卖白切鸡只是为了生活,但做动画是为了梦想哦。”

01、寻找疯子

成龙前几年曾说过一句流传甚广的话:“我们有功夫,有熊猫,但没有《功夫熊猫》。”

与此相佐证的是,1984年刚完成动画电影《风之谷》的高畑勋和宫崎骏来到中国访问,与美影厂高层交流之后,满腔期待所剩无几,直言失望万分。

当时国内的动画业正在进行市场化转型,由国家统购统销变为自负盈亏。动画是个费时费力、高投入的行业,取消统购统销制后,以美影厂为代表的中国动画制作企业,只能勉强维持生存。

与此同时,大量国外动画涌入,电视取代电影成为观众观看影视的主要方式。但电视要求的动画体量远比电影庞大,为了赶上节奏,慢工细活的方式不再适用,职工的收入与工作效率直接挂钩。开始求快的美影厂,质量无可避免开始下滑。

因此,当宫崎骏来交流时,创作理念和作品的交流碰撞并未出现,国内动画人更关心的是日本动画的薪酬制度。

高畑勋在接受《南方周末》的采访时说:“计件付酬不鼓励创新——不断投入新的短片很费钱,而系列片只要搞好开头的部分,角色和背景定下来以后就不会花太多功夫……中国一下迎来了现代化,现在美影厂都已经没有原来的风格了吧。太让人失望了,我太失望了。”

高畑勋所说的“原来的风格”,指的是美影厂的《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等作品的精工细作。尤其是万籁鸣、唐澄导演的《大闹天宫》,这部举全厂之力制作的动画电影是美影厂的镇馆之宝。日本许多动画作家来华取经时,必去的是美影厂,必看的动画片就是《大闹天宫》。

对行内人而言,比作品更有魅力可能是那些狂热个性的动画人。

79版《哪吒闹海》的绘景师高阳曾在采访中说道,“美术电影制片厂的黄金时代啊,都是靠加班加点干出来的。”

中国动画的开头由万氏兄弟在上世纪20年代打响。在一无所有、无前例可循的情况下,万氏兄弟——万古蟾、万籁鸣、万超尘和万涤寰四人从开发设备、攻克技术开始,画、拍、印……所有流程,全部自己动手。

那时迪士尼刚注册,万氏兄弟便制作出了第一部动画片《大闹画室》。之后随军抗日过程中,几人制作了不少动画片,借此鼓舞国人的抗日意志。

其中的《铁扇公主》被日军所得,经录制拷贝后,在东京、大阪等地放映。一位叫手冢治虫的年轻人观看后大受震撼,成为其忠实粉丝。这位《铁扇公主》的粉丝,在日后创造出了《森林之神》《铁臂阿童木》等经典作品,成为日本漫画大师。

1981年,声名远扬的手冢治虫到中国访问,特地要求见万籁鸣,他对陪同参观的随行人员一再提到,“万籁鸣是我的启蒙老师”。

而当时的万籁鸣,已经完成了中国动画史上的镇山之作——《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上集50分钟,于1961年完成。第一次试片时,万籁鸣回忆:“孙悟空在笑,而我却在流泪……”

他为此执笔写下文章《喜莫过于夙愿得偿》:“我从少年起就开始怀有的梦想,经历了大半辈子,直到解放后才真正变成了现实。”

制作《哪吒闹海》时,团队包括三位导演、五位美术设计师、十五位原画设计师、二十七位动画人员以及三位板绘师。他们用时一年零三个月,画了五万八千张画面,才制成我国第一部大型彩色宽银幕动画长片。

好景不长,出场即巅峰的中国动画电影转型失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解散,大部分动画人才外流,转向承包外来项目,或是流入游戏制作。

高手已经隐退,成为代工流水线上的一环。缺乏原创、丧失了热血的拼劲后,整个行业都显得萧条寡淡。

但对原创的呼唤还未停止,平静的波面下,始终有暗流涌动。

02、“非理智”动画人

“做动画的人没找到多少,反而是我们对动画产生了兴趣。”

十几年前,一位书商拜托在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编剧武寒青制作一部200集的动画片《西游记》,这成为动画电影《魁拔》诞生的开端。

接下任务后,几个从未进行过动画制作的人开始凭借一腔热血积极投入创作。武寒青的爱人王川负责剧本和分镜,剧本不难,但没学过镜头语言的王川,碰到分镜犯了难。

武寒青干脆将电影镜头语言手把手教给他,边学边画。就这样,新手王川就开始一笔一划地开始绘制超过3000分钟的原创镜头。

之后,王川和同事匡宇奇辞去了人民日报的记者工作,又找来了工艺美院的吴冠英,在建设银行上班的张建伟,五人一起开起了动画工作室。

五人的创始团队,四人毫无动画基础。但凭借着热爱和热血,工作室先后做出了《飞天小猴王》《学问猫》系列作品,以及之后被称为“国漫崛起”的《魁拔》动画电影。

王川后来回忆:“在青春期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慌张,我不但不慌张还充满了自信,以及对所谓成人社会的一种鄙视。我相信我会无所不能,我们将会创造一个比现在要好很多的世界,那样的世界,能让我们的父辈惭愧地去享受。”

事实上,扎堆进动画行业的“门外汉”不少。

王川觉得这是因为动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表现方式要比真人电影和电视剧要丰富许多。这种独特的魅力不断吸引更多的人入行。

杨志刚是其中之一。

十七八岁时,杨志刚觉得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漫画家。但毕业之后,他还是回到了南方小城,到电信局做一份稳稳当当的工作。

最年轻气盛的十多年,杨志刚在电信局度过。他如同每一个普通员工那样,上班、吃饭、上厕所……日复一日的轮回,“一辈子就这样被看透的感觉,很糟糕。”

离开的念头早就萌芽,然而当他带着绘制的30页漫画从杭州坐火车到北京投稿时,杂志主编对他的反馈是:“你这种漫画国内杂志要登,大概得50年后吧。”

之后一时兴起,他开始白天在电信局上班,晚上熬夜做flash动画。这部名为《黑鸟》的flash动画风格诡异,主人公是个背双剑的侠客,带着一只黑鸟行走江湖。

脑洞大开的《黑鸟》在网络上大受欢迎,于是杨志刚在下班后就成了悠无一品、不思凡。“不思凡”这个名字,之后代表着国内首次自主分级PG-13的动画电影《大护法》的创作者。

限于种种条件,《黑鸟》在第七回之后便停更。这次的停更,被网友们列为:“闪客时代十大遗憾事件之首。”

2008年,犹豫了许久的杨志刚辞去了电信局的铁饭碗,只身一人来到杭州做动画。

杨志刚还是“不理智”地去追赶少年时的旧梦。而比他年轻一些的饺子,则自诩是个保守理智的人,少年时都很实在地围绕着“饭碗”思考。

因此哪怕热爱动画,报考大学时,饺子还是稳妥起见,报考了华西医科大。他深知,社会上能靠画画赚钱的人凤毛麟角,自己只要老老实实捧起饭碗,了此一生足矣。

始料未及的是,大三时,一个“不安分”的同学给他介绍了一款三维动画软件。饺子学习后,竟有一种全身经络疏通的畅快感。经过大量对比和判断之后,饺子自觉“有希望”,于是不再纠结铁饭碗,果断转行。

“我做动画那么长时间,很多东西都在计算之内,但还有50%左右的东西是在自己的掌控之外的。”这50%计算外的东西,大概也包括自学动画14年后,才等到一个做长篇的机会。

03、困茧

王川、武寒青等人在海淀幼儿园附近租了个落脚点。工作室取名“冠英动画”,之后改名为“青青树”。

知道他们要做剧本后,不少人来投奔。有一个小伙子自己蹬着自行车来到幼儿园,说从女友那里看到了片子的部分镜头,“稀饭这个片子,申请加盟!”

从小看动画片长大的80后,成了主创人员。有些员工基础不好,于是从最基本的透视、素描、色彩苦苦练起。

正式启动《魁拔》项目时,大家约定:“做最好的中国人,做最好的动画片,做最好的创造型企业。”简而言之,“一起创造世界”。

制作开始,青青树公司已经搬到安翔里小区的民宅。员工小乔记得,每天去上班时会路过巨大的鸟巢和盘古七星大酒店。灰色的四环高架把北京划分成几块。

员工们看起来是刚毕业的样子,是一群充满活力、不服输的倔强青年。在编剧策划组讨论会,七八个人直言不讳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会一开就是几个小时,有人写成板书、有人整理成文档,有人做笔记。开会开到夜深了,再由王川将住的远的编剧一个个送回家。

北京的夏天十分闷热,青青树所在的写字楼因电路设计的缺陷,中央空调每晚六点准时要关。动画人没日没夜的工作,绘景组所在的办公室闷的能热死人,一走进办公室就能听到员工的小风扇嗡嗡地响。热到不行开窗时,等待已久的蚊子便会扑面而来。

但整个公司充满活力、包容和每日狂欢。武寒青在公众号“577自留地”中说,编剧讨论对骂到心口痛,机器死机令人崩溃,制片整出送错拷贝的大事故,“虽然工作中每天都会大小状况频出,但大家知无不言,共享‘一起创造世界’的痛与快乐。”

后来,王川给小乔安排了个“合唱队”的任务,让大家在晚饭前一起来唱魁拔军歌和静心之歌,由小乔将曲子写成多声部并誊好分谱给愿意来唱的人。

王川将自己珍藏的音响拿过来伴奏,绘景的同事以前是摇滚乐队的鼓手,王川给他买了一套二手的名牌架子鼓后,大家就会在夜晚疲惫时打起架子鼓,一起唱《魁拔军歌》:

“感受大地震动,背负往日光荣。英雄灵魂已经苏醒,狂飙铁流卷残云……”

青青树的人们最喜欢的一句歌词是:“准备好向前冲,我的背后就交给你。”武寒青说从团队组建起,他们“交情越来越深,事情也越做越好,而且每个人的后背都还是囫囵的。”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确实在严格执行“创造一个世界”的诺言,《魁拔》系列有庞大的世界观设计,细节十分丰富。因设计繁杂,青青树在次年出版了一本二十多万字的入门手册——《魁拔之书》。但在内部,这个世界的细节构架已逾百万字。

《魁拔》的制作接近尾声时,另一端被誉为“鬼才”的不思凡(杨志刚),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

正式入行之后,便要接受规训。不思凡如同一块海绵,肆意地吸收行业知识经验。他越来越像一个动画导演,但越来越不像不思凡。过于庞杂的专业知识、条条框框,压制了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看到的东西越专业越狭窄。

“绘画的过程像是被一层胶膜包裹,软绵绵的怎么使力也突破不了。”不思凡忽然感到,自己没办法准确地表达自己。消化不良的自己,似乎成了水里的浮萍。

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6年。此时的不思凡,已经年近40了,生活拮据。为了省钱,不思凡经常自己做饭,每天两顿。没菜的时候,就捏榨菜饭团。

这期间,他和团队制作了《愤怒的鸭子》《雨的孩子》《小米的森林》等作品,但味道总是不对,之后因为投资方原因,有好几个项目中途都黄了。

疲惫的不思凡对好友兼好传动画创始人尚游说:“大牛,我不想做动画了,我想回山里,到山里去画漫画。”

尚游鼓励他,说再做一部试试看吧。几天后,不思凡决定再试一次。

那做什么呢?

多年郁积的愤怒找到了发泄口,“我想做暴力。”

尚游问他:“那能更暴力一些么?”

不思凡于是开始制作一部名为《大护法》的动画,这部动画基调阴暗,比尚游想象的更加暴力——除了时刻在死的花生人外,主角团到结局也全都死去。跟在主角大护法身旁的小毛球爆炸,整个花生镇被夷为平地。

尚游看完之后,有点激动,“老凡这不行,这不是花生人在杀,是导演在杀人啊。”

于是,杭州滨江一间灯光昏暗,角落里烟雾缭绕的毛坯房内,躲在烟雾后的不思凡,皱着眉头开始想结局。

《大圣归来》的导演田晓鹏在等待,8年的长跑终于接近尾声。这几年间,工作室孜孜不倦,已经积累了将近10万的镜头。

这项伟大行动的起因是为了给儿子做一部动画。那时儿子才2岁,对着奥特曼看得津津有味。田晓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己就是做动画的,怎么还能让儿子去看别的东西呢?

有了想法之后,田晓鹏开始着手制作动画。始料未及的是,没有大公司的资源和实力,团队死嗑的难度要大得多,光角色的前期设计历时一年,孵化期4年,影片80%的镜头要反复更改。

田晓鹏在动画上投入的精力越来越多,从事动画后期工作的妻子也参与到项目帮忙。

孩子从2岁等到了10岁,从幼儿园,等到了小学四年级,就连给片中角色混沌配音的童自荣老师,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本想做一部陪伴儿子成长的动画,没想到因此陪伴孩子的时间更少了。田晓鹏夫妻常到深夜才回家,这时儿子已经睡着了。因为每天看到孩子的时间有限,田晓鹏的儿子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十分钟小孩儿”。

除了牺牲掉的亲子时间外,还要将大量的金钱贴进去。筹备期间,田晓鹏每天在工作室写本子,画设计,至于资金——“没钱,都是随做随想。”

这一时期,项目经历了投资人撤资、员工离职等诸多风波。因为制作周期过久,天使投资的钱很快就烧完,田晓鹏不得不拿出自己在外面“接活”时期攒下来的几百万。

自己的积蓄花光后,田晓鹏便“厚着脸皮”拿老婆的钱、父母的钱、以及岳父岳母的钱……

追光动画的一名设计师曾在追光之前,到访过田晓鹏位于北京西环的工作室。这位设计师回忆,这个工作室“特别不正规,特别害怕。”仅有的十几个员工挤在凌乱逼仄的三居室,在电脑的轰鸣声中,他转身而逃。

之后这位设计师到的追光动画,含着金汤匙而生。从土豆网出来的王微,建“夸父楼”、定制员工桌、配人体工学椅、提供三餐……给予了工作人员相当优越的工作条件,与田晓鹏的十月数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而饺子制作《哪吒之魔童转世》的三年半,活动范围基本在客厅、卧室和厕所。“旅行那是富人们干的事儿,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近三年半我没有离开过我家周围40公里。”

衣服没买过新的、吃饭由母亲打理,她经常去超市找特价。住的是依靠父母积蓄购买的二手房,每月付700多的按揭款,这700多的按揭款占了他们的一半的支出。

04、成与败

2011年7月,《魁拔之十万火急》正式登上荧幕。同年的动画电影有《喜羊羊与灰太狼之兔年顶呱呱》《熊猫总动员》《赛尔号》等。

这部画风精美的动画一经推出,便被视为“国漫崛起”的代表。

然而《魁拔》注定是孤独的先行者。彼时的青少年动画市场未成熟,院线上几乎全是国产合家欢动画或是国外知名动画电影。

中国这时真的能做出优质的动画电影吗?除了小朋友,还会有人观看吗?

院线经理们不敢赌,于是压缩了排片率,调换了片子的播出时段。

经此,网上的热情和线下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片子上线后,因为排片问题,观影的大多是儿童,然而这是一部为十几岁的青少年设计的动画,几岁的孩子们根本难以理解那复杂的设定。

为提升入座率,青青树整个公司的人都放下了续集的制作,在公映期间到影院门口发传单。员工小乔记得,当时他们把周围小区的居民、超市里的顾客,放学的孩子几乎一个不放过地讲了一遍,一直到晚上快11点,他们还在游说附近一家百安居里面出来的顾客。

大家举着宣传牌站在路边吆喝、发传单。实在累的时候,就唱起那首鼓舞士气的《魁拔军歌》和《梦想就在远方》。

终究难以力挽狂澜。1350万的制作成本,仅收回300万,而同期的喜羊羊,票房已经过亿。

有些人走了。但当初一起合唱军歌、发出的热血之声的主创们,基本都留了下来。

导演王川在6年后接受采访,已年过五旬的他,戴着黑框眼镜,留着一撮胡子,脸上常带着笑意。

他评价自己心理年龄比较低,有时看着为老不尊,一刻也闲不住;但更多的是“热血”。

何为热血?在王川的理解中,“热血的特征就是非理性,这种非理性以牺牲个人为代价。”更重要的是,明知会失去很多东西,仍要为之,就是热血。

“我最热血的事就是做魁拔。”

说这番话的时候,《魁拔》系列已经上映了3部,票房无一不惨淡,最高的《魁拔之大战元泱界》票房为2500多万。

在无限的担忧惋惜中,14年《魁拔3》在国庆上映后,制作方就宣布《魁拔4》将无限期延后。

2017年5月,被称为“魁拔之母”的武寒青老师,在抗癌两年后不幸离世。

半个月后,停滞3年的《魁拔4》发起了众筹,根据官方公布的众筹消息,此次众筹需要在60天的时间内筹集到100万元人民币。如果众筹成功,将在2017年8月重新启动《魁拔4》的制作。

结果,1天收入160万,8月7日结束时,这场众筹得到超378万元,共39214人支持。

武寒青生前曾提到:“我和王导80年代的往来字条都是图文并茂,看来做动漫,是骨子里的宿命。”

不思凡最终落笔改了结局。本是全军覆没的主角团,最后只有花生人小姜死去,“这样,至少给观众留下一个希望,哪怕是白日梦。”

样片做好之后,好友尚游便到处给人推销。如同不思凡当初投稿屡屡被拒一样,视频网站的发行人们无法接受如此“出格”的东西。

直到2016年的一次聚会中,尚游和光线传媒谈一个项目合作时,他又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我这里有一个东西,你要不要看一下。”

看完样片后,光线的人问尚游,敢不敢上院线?

“出格”的《大护法》,就此迎来了转机。

而田晓鹏导演的《大圣归来》成绩超出预料。上映第五天,单日票房超越《熊出没2》,成为票房最高的国产动画。上映第六天,票房过2亿,截止9月9日电影下线,上映62天内收获了9.56亿的票房。

田晓鹏感到十分意外。在多个采访中,他屡屡提到,“我对剧情也不满意”“担不起这个票房”……谈到《大圣归来》的成功,田晓鹏认为这是搭乘了大家对国产动画感情的顺风车。

刚开始做电影时,田晓鹏所能想到的最好反馈不过是“大家觉得还能看下去,别骂得特别惨”。最后随着市场的水涨船高,田晓鹏觉得票房能超过1亿已经算多的了。

无论票房如何,电影制作完成上映的那日,田晓鹏就觉得差不多算是梦想圆满了。

7月10日,电影正式上映的首日,田晓鹏就发了一条微博:“这辈子总想过得轰轰烈烈的,可惜没机会,做动画算是我能找到的最接近的活法儿了!今天到了!……来!享受这他妈跌宕起伏的人生吧!”

05、亲爱的同行们

让田晓鹏感到尤为高兴的一点是电影成功后来自同行的鼓励。“好多大的动画公司组织包场,大家都在鼓掌,都希望你好。”

事实如此,电影上映首日,追光动画就包场组织员工看了《大圣归来》。当时追光的第一部电影《小门神》也即将完成,看了田晓鹏的电影后,他们似乎从中汲取到了某种力量。

同行一向是冤家,可是田晓鹏觉得那些热爱动画行业的人,和15年前的从业者一样赤诚,没什么大的改变。

对这些同行来说,《大圣归来》的成功意义非凡。

之前高投入制作的《魁拔》遭受的巨大打击仍历历在目,自《魁拔3》再度折戟后,国内一度不敢轻易跳出“合家欢”的套路。

这个特殊的时代,需要更多的英雄传奇。《大圣归来》便是一炮而成的目标。自从《大圣归来》取得惊人的近十亿元票房后,大家认识到动画电影不只是给儿童看的,全年龄向的动画电影并非没有市场,高投入也能换来高回报。

自此后,国产动画电影数量明显有所增加。《小门神》《大鱼海棠》《大护法》《风语咒》等多部制作精良的动画电影接连问世。并且据国金证券统计,近年来《哪吒》《白蛇:缘起》《风语咒》和《十万个冷笑话 2》等电影的 20-29 岁观众占比已经超过 50% 。

动画人的对手并非同行。正如青青树总裁匡宇奇所说:“我们的对手,其实是国产动画的‘原罪’,是几十年来国人心目中积累起来的对动画的‘不信任’!”

4年后,《哪吒之魔童转世》带来了动画电影新的高光时刻。单日票房破2亿,3日破7亿,最终累计票房50.35亿。而国产动画电影的票房占比也迅速反转,比国外动画电影票房多了30%以上。

图据国金证券​

图据国金证券​

在采访中,《哪吒》的导演饺子说,要深深感谢田晓鹏,“如果没有‘大圣’,就不会有‘哪吒’。”

见证了《大圣归来》的成功后,饺子认识到,观众要比想象中的宽容许多,只要认真制作,态度诚恳,观众们是愿意看好作品的。

于是,饺子对性格、人设一反“白、瘦、乖”的魔童哪吒有了信心,开始死磕制作。这个“死磕”的过程历时5年,前后参与人员达到了1600多位。

其中申公豹变为豹子头的外包镜头,负责的特效人员磨了两个月,一直没有结果,被逼的辞职跳槽。工作烂尾之后,饺子等人只能将这个镜头交给别的公司代工。

没想到,饺子他们新找到外包公司,恰好就是那位离职的技术人员的新公司。兜兜转转,这个镜头还是回到了这位技术人员手中,好歹最后,镜头还是嗑出来了。

饺子评论:“如果你问我,人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晓得,但我晓得让申公豹长毛就是他的命运。”

对饺子而言,之所以选择哪吒作为主题,是自我压抑多年的释放,更是给正在奔跑在理想道路的人鼓励和希望。

“现在很多公司都在生死边缘上挣扎,我希望《哪吒》能够作为正向案例给整个行业带来鼓励。如果大家觉得这一行能够养活自己,一定会有更多有志青年、有才之士加入进来。”

除了同期的作者横向鼓励,当前主要的动画作品仍然与上一辈的创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此之间的传承衔接似乎没受那十余年空白的影响。

可以说,动画人的“疯劲儿”是跨时代传承的。

田晓鹏和《西游记》的缘分十分深。在《大圣归来》成功之前,他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动画《西游记》部分剧集的制作者之一。

依靠自学3D动画软件,田晓鹏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动画设计外企。1997年,这家公司接到了《西游记》部分剧集的制作,田晓鹏负责其中四集。

对当时的田晓鹏而言,这部偏低幼龄的动画并无太大吸引力,“如果我做,肯定不会这么做。”他想自己做,但是没机会。

于是不久后,他离开公司,招募了十几个技术人员,组建了动画工作室。

比起99版的《西游记》动画,田晓鹏受万籁鸣执导的《大闹天宫》影响更深。《大闹天宫》里孙悟空桀骜不驯的气质,让他印象深刻。之后在制作《大圣归来》时,他特地在片头向其致敬。

而在动画行业浮沉近20年的饺子,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和哪吒很相似:都不认命。动画《哪吒闹海》里,哪吒自刎的经典场面,十分触动他的心弦。这种“哪吒”情节,延续了十几年之久。他直言:“我是看《哪吒闹海》才有了《哪吒之魔童降世》。”

从老至幼,从方兴未艾的上世纪到新时代,动画人的专注和热血一脉相承。王川53岁时,仍像个青年人大谈热血;70后的田晓鹏、不思凡,80后的饺子、何小疯……无数的年轻人扎进动画行业,用一腔热情推动中国动画的复兴进程。

据说,做《大闹天宫》时,万籁鸣为了设计一个动作,已年过六旬的他抄起梢棒便和年轻人挥舞起来,结果一不小心跌入水中。

随后,他乐呵呵地站起来,郑重嘱咐年轻人:“谁也不要告诉我老伴儿,我裤子湿了。”

参考资料:

1. 三三星球 《何小疯:我懂个锤子伍六七》

2. 深响 《做国漫的这群疯子》

3. 市界《<大闹天宫>叕上映,借你的情怀炒冷饭?》

4. 577自留地 《青青树是这么开始的》《回到<魁拔1>时的青青树》

5. 小魔样封神榜 《王川访谈》

6. 北京青年报《不思凡:人生不仅有逆境,还有逆袭 》

7. 知乎实验室 《导演饺子亲自揭秘<哪吒>背后的故事》

8. 一人一城《专访 |《大护法》不思凡:关于我们的事,他们统统都猜错》

9. 南方人物周刊《不思凡 妖刀,森林之子 与小众导演的大片之路 | 一种关注》

10. 南方人物周刊《田晓鹏|《大圣归来》担不起这个票房》

11. 光明日报 《专访《哪吒》导演饺子:“丑萌”哪吒为什么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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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是个80后,只要是80后都会懂我要表达的—— 中国动画,加油!你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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