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托马斯白

大家新年好。

每到年底，就是各大榜单发布的时间。有一个榜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朋友们，这已经是2022年了，怎么大家还是在听20年前周杰伦的歌曲？

是不是华语乐坛不行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霸榜的仍然是周董？

关于这个问题，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我今天不是想讨论华语乐坛到底怎样了，而是讨论另一个话题：

历史的进程，是均匀分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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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均匀分布？

假设历史是均匀分布的，我们应该可以周期性地获得一个新的周杰伦。2000年代有2000年代的周杰伦，周董过了巅峰期之后（是的，不论嗓音条件还是创作，周杰伦都不可争议地过了巅峰期），应该有一个新的周杰伦出现，取代过去的周杰伦。周而复始，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是也。

那么，这是真的吗？“江山代有才人出”？

很遗憾，并不是这样。

历史不是均匀分布的，事实上历史的分布，极其不均。

用周杰伦来举例子，可能还有不少争议。毕竟有人会说“周杰伦算什么，我更喜欢陈奕迅”。那我们换个例子。

在诗词领域，或者说诗歌领域，是有当之无愧的巅峰的。那就是诗仙李白。

之后进入宋朝，也还有很多优秀的诗人诞生。但是如果按巅峰论，应该大家都会同意，没有能超过李杜成就的诗人了。

假设你是一个跟李杜同时期的人，出生在公元740年。等你长到十七八时，刚好是李白诗篇广为传颂的时代。想象一下你读到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假如当时有榜单，这首「望庐山瀑布」应该要长期霸榜了吧？

事实上，公元760之后的300年之内，在“庐山”诗词的榜单上，恐怕都是李白这首诗排在第一的位置，丝毫无法撼动。这首七言绝句，一直霸榜到了今天，写进了我们的小学课本里。

想象一下一个出生在公元800年的年轻人。他的成长过程听的描写庐山的诗，何止百首。比如说晚唐著名诗人马戴的「题庐山诗」：诸位，能流传至今的唐诗，都已经是传世之作了吧？那么各位觉得这首「题庐山诗」比李白的「望庐山瀑布」如何？

那么一个生长在公元800年代的年轻人，想听听时下流行的“新诗”，对不起，上面这篇已经是最高水平了。怎么办？当然是继续读李白啊。事实上，要想齐名李白这首诗，需要再过300年，苏东坡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才算把庐山这张榜单的前两位坐实了。

唐朝历经300年，李白也不过在其中存在了60余载。你指望后李白时代，还能“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显然不符合客观现实。

同样的例子，代表散文巅峰水平的“唐宋八大家”，有六个生在宋仁宗年代。历史再一次显示出其高度的凝聚，和分布的极端不平均。

能和李白同代而生，亲眼目睹诗仙一篇篇绝世文章诞生的这一代人，是何其幸运！

再把尺度放宽一些。

生在唐宋的“诗词爱好者”，都已经算极为幸运了。因为唐宋两代，几乎代表了中国几千年历史里，诗词的最巅峰。
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王勃孟浩然...生在当年的那些人，如果资讯发达，像我们一样，得以日日得新篇，时时看新赋，岂不妙哉！

那么生在其他朝代的人呢？就没有这个幸运了。

几千年的历史里，诗词的巅峰就集中在那区区几百年中。元朝、明朝、清朝并非没有人写诗赋词：在诗人数量、诗作数量上来看，明代远超唐、宋两代。他们真没少写。只是论创作水平，却无法跟上述的巅峰期相提并论了。

后面近千年的历史里，诗词的榜，仍然属于唐宋的诗人们。周杰伦才霸榜20年，人家李白，已经霸榜上千年了。
「人类群星闪耀时」的作者茨威格在序言中就揭示了这种不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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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举几个例子。

哲学的发展是均匀的吗？

从来就不是。过去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中国古代哲学在春秋战国时期达到了巅峰，儒释道百家争鸣；而这之后的几千年，连数得出名字的哲学家都不多了，这是为什么呢？

西方哲学史的发展相对均衡，但我们也仍然看到一个个振聋发聩的名字之间，跨越了百年甚至千年的停滞乃至倒退。

科学的发展是均匀的吗？

这是1927年第五届索尔维会议参加者的合影。这张合影有多厉害呢？

这其中有居里夫人、普朗克、洛仑兹、爱因斯坦、泡利、波恩、玻尔、海森堡、薛定谔、小布拉格、德布罗意、狄拉克、朗之万、郎缪尔、康普顿、德拜、理查森等17位物理、化学诺贝尔奖获得者，有的人居然一生中还得到过两次。

各位朋友只要高中毕业，就知道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尤其在物理学领域，这张图几乎就是“人类群星闪耀时”这句话的最佳诠释。而在这之后的近代几十年的时间，物理学的发展却进入停滞，我们在基础学科上已经数十年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突破。

这件事也困扰我许久。科学不是持续发展的吗？我们是被智子锁死了，进入科学大停滞的时代了吗？

这些问题，从历史的不均匀性上都得到了解释：并非古希腊、春秋战国时代有什么神奇之处，也不是1920年代有何种特别。他们只不过恰好满足了各种条件，实现了某个领域的巅峰状态而已。如果能够理解历史的不均匀，就能够很好的理解这些现象。

那么，华语流行音乐的发展，是均匀的吗？

我想，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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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历史的车轮，也不是总向前行进的。历史上的曲折与倒退，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们看过很多穿越小说。穿越者但凡是往100年以后穿越，基本上都是科技极端发达，各种新技术新设备层出不穷，眼花缭乱对吧？

这事儿放在过去，还真不一定成立。

假设一个汉武帝时代的人穿越到两百年后的三国时期，他一定会觉得世界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差了；差不多同年的一个欧洲人，在东汉时期差不多刚好是罗马帝国最鼎盛的时期；如果他穿越到几百年后的中世纪，多半也会觉得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何会越活越回去了呢？

是的，历史就是这样曲折反复。这个曲折和反复，动辄就是上百年，几代人的青春。

我们继续假设。假设你出生在1850年。是年乃咸丰元年。你的成长期刚好赶上了清末最好的“同治中兴”。1862-1874年这十二年间，国家兴科举、办洋务、GDP增长，国泰明安。假设你是一个“中产白领”，到了1873年，国家已经稳步增长了11年，那时的你会如何预测接下来的十年呢？

我相信假如当时有经济学家，对接下来的预测一定充满乐观情绪吧？可惜，接下来的好日子戛然而止。后面的故事我们都清楚，清朝迅速衰落，很快覆灭了。

同理，安史之乱之前两年的长安人，恐怕也想不到接下来长达八年的时间，生活水平会倒退到何等的地步。

这就是历史。它像极了全球股票市场的走势：总体向上，过程曲折。站在任何节点试图预测未来走势，无论在短期还是长期，都是徒劳的。只有超越周期，才能勉强判断出大概的走势（总体向上）。然而我们人类的历史也只有几千年。“总体向上”这件事，样本数量仍然不够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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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30年生活在中国的朋友们，可能习惯了经济的飞速发展，生活水平的持续提高和收入的不断增长，甚至已经将这种增长当成了自然而然和理所应当。而当你对历史越了解，越知道这不是什么理所应当。

习惯了与乔布斯同时代，见证了智能手机的诞生、移动互联网的爆发式增长，就觉得这就是事物发展的正常途径了：一个新产品就应该一诞生就大放异彩，波浪壮阔？当时只道是寻常。

珍惜当下吧。

感谢岁月让我们与周董同岁。我们可以见证他的第一张专辑《Jay》的横空出世，《叶惠美》的举世无双；《范特西》的离经叛道、《七里香》的精彩绝伦。

感谢我们遇到了中国科幻最好的作家刘慈欣。我至今还记得我在科幻世界上看《三体》的连载、翘首期盼拿到《三体2》如饥似渴读完后在豆瓣发出的五体投地的评价。

感谢我们见证了喜剧之王周星驰最好的时光。那些不管重看多少次都不过时的喜剧经典，那些无法复制的无厘头作品，伴我们度过了青春时光。

我们还见证了许多巅峰时刻，许多人类群星闪耀时。朋友们，不要觉得这些事情会一直发生。珍惜这些精彩的瞬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