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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毒眸

2018年3月28日晚，B站于纳斯达克上市。当晚，B站董事长陈睿与8名UP主一同参与了敲钟仪式。这8名UP主几乎都是各自分区的头部，大多来自于游戏、动漫、音乐、鬼畜等老牌B站强区。

那一年，B站也第一次开始了百大选拔仪式。其中，游戏区拿到了27个名额，鬼畜区紧随其后拿到14个席位，音乐则占了13个，动漫有8席。代表着B站文化基础的UP主们，占到了百大的60%的位置。

三年后，B站在香港二次上市。这一次，有12位UP主参与了敲钟，但能代表老B站精神的，只剩下了游戏区的敖厂长和老番茄，动漫区的凉风和泛式，人数占比仅有三分之一。这其中，还包含了如今已经被捧为新晋顶流的“何同学”。

今年年初的2021年百大评选，游戏区仍是一哥，但人数已经缩减至15人，动漫区仅剩5人，鬼畜区最惨，仅剩3人，音乐区尚有12人，但其调性也与当年的二次元音乐颇不相同。

然而，老二次元们仍在平台中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这使得新晋顶流们的处境有些尴尬。如同罗翔老师一样的知识分子自然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这从他两千多万的粉丝数据可以看出来，但只要看看他的每期视频播放量就会发现，人们并不真正爱看罗翔的视频。而除此之外，诸如何同学之类的“后浪”，同样处于尴尬的处境里。

回望B站过去几年的发展史，陨落的百大和冉冉升起的新星互相映衬，顶流们的起与落，无不反映了B站作为平台本身的得与失。

顶流成长的那些年

B站并非总有顶流。“顶流”这个词语，也仅有当B站体量逐渐上升后才能成立。否则，仅仅数十万的粉丝，用上“顶流”去形容，总会显得有些滑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B站正处于这种没有顶流的时间，小众、冷清。

2009年6月26日，B站成立。对于现在的新视频平台而言，这是一个相当早的时间：两年后，本来做的是GIF制图工具的快手才成立；7年后，抖音还没从字节跳动的A/B测试中杀出重围。

B站的成立出于站长徐逸（网名bishi）的个人爱好，作为一个热爱动漫的阿宅，他希望建立一个动漫极客平台，让有相似爱好的人能够聚集在一起讨论。这奠定了B站ACG文化属性的基因。同时，这种不基于商业化目的而纯依靠兴趣爱好的原始属性，也开始和B站强绑定在了一起。

一位B站老用户告诉毒眸，这段时间的B站相当小众，不仅用户体量本身十分有限，具备创作能力的UP主也十分寥寥。“那时候视频播放量一两千就能上首页，稍微有个质量好的，能在首页挂一周。”

直到2014年，用户体量逐渐来到一个拐点的B站，开始培育出了一批具备原创能力的视频制作者。彼时，如今在B站都已很有影响力的一些UP主，诸如敖厂长、lexburner、中国boy等原创视频作者，都已经开始在B站发布视频，且颇有起色。

事实上，从这里开始，一些以后成为“顶流”的UP主都开始渐有雏形。这些UP主虽然也不尽是B站的原生UP主，他们有些来自土豆网，但作为元老之一，他们参与建构了B站最开始的文化氛围，地位等同于原生UP主。

但并非所有古早顶流都在清苦的生活中等到了春天。2014年7月，本打算和B站合作发起游戏音乐翻唱活动的厂商，因为没有和官方谈拢推广价格，转而寻找起头部UP主，打算绕过B站进行推广。

被厂商找到的，就是当时粉丝量颇高，但如今已经被遗忘的老up主：“12Dora”。正苦于变现无路的12Dora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推广，甚至还拉拢了一批游戏UP主一同发布推广歌曲。最终，在站长bishi的拍板下，12Dora被永久封禁，

事件本身错综复杂，在当时的情况下，站在12Dora一边和站在Bishi一边的都有不少人。但一个由老B站用户创立的网站“哔哩哔哩维基”中，关于bishi的介绍，或许可以代表一部分老用户的态度。“2014年7月，12dora与bilibili发生矛盾，⑨bishi将12dora封禁。⑨bishi利用媒体以及主场bilibili上的宣传优势，将此次冲突的责任归于12dora一方。”

事情的对错且放在一旁，从现在回头去看。当时的B站正刚刚进入商业化的初始阶段，和up主的矛盾，也只是对于商单主导权的争议。还年轻的12dora错估了自己和B站之间的话语权强弱，也因此永远丢失了晋升为顶流的船票。3年后，12dora服软，在微博连续三年向B站及陈睿道歉。最终在2020年换来了回归的准入证。

12Dora被封禁的那一年，恰巧是2014年，现任B站董事长兼CEO陈睿正式入主B站。作为天使投资人，陈睿致力于将B站变成一个具有4亿用户的Z世代平台。从彼时开始，B站就大步伐迈入了主流的文化圈层之中。但在当时，身处其中的人还远没有意识到他们会经历什么。

12Dora被封号，是一些事情的前兆。在他的失败的背后，是一个摆脱了小众标签，正冉冉升起的B站。除他之外，作为元老的老B站人，都在下一个阶段获得了他们应有的回报。

分蛋糕

2018年3月28日晚，B站于纳斯达克上市。相比于9年前的小众阶段，B站毫无疑问站在了一个巅峰期。值得注意的是，当晚上市，陈睿并非独行，还带了8位UP主一起敲钟。

这八位UP主，分别是动漫区的Lexburner、舞蹈区的咬人猫和西四炸弹，音乐区的墨韵和茶理理理子、游戏区的渗透之C君、生活区的高佑思（歪果仁研究协会）、曾经是鬼畜区但后来转型为生活区的吃素的狮子。

8位被选中的UP主，尽管并非都是所属分区的绝对一哥/姐，但也都在分区内具有较高影响力。他们被选中作为敲钟的代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平台的意志。仔细研究可以发现，这其中，动漫、游戏、音乐、鬼畜等带有B站基因的老UP主占据了5.5/8，比例近70%。另两位舞蹈区UP主，虽然并不直接涉足ACG，但也跟其颇有渊源。真正跟二次元关联较小的，也仅有制作外国人视频的高佑思一人。

事实上，2014年到2018年，是用户对B站管理层满意度最高的时间段。在该时间段里，B站用户不断扩大，但新用户仍然和老用户处于同温层。这使得过去的头部创作者们获得了更多的粉丝，老用户也因此收获了更多的同好。这对创作者和用户来说，无疑都是最好的年代。

选中的8位UP主的高ACG含量，也代表了B站作为平台对二次元的重视，身处其中的头部UP主们则共享了作为“顶流”的荣耀。相比于抖音，B站运用的是一套私域的逻辑，这使得他们并不会像抖音顶流一样被轻易抛弃。同时，私域化的运营，还使得他们拥有不少铁杆粉丝，甚至达到了饭圈化的程度。

也正是从2018年，B站开始有意识地扶持头部UP主的诞生。这个逻辑和当时正冉冉升起的抖音相同，集合资源打造起明星up主或网红，能够很快地吸引新用户，甚至营造出品牌效应。B站选择的策略，是以官方意志打造“百大”晚会，将一百名身在各个分区的头部UP主选拔出来，用官方的荣誉称号将他们推出去。

2018年第一届百大，游戏区摘得桂冠，这个从B站诞生以来就贡献了最多流量和最多话题的分区，一共占了27个名额，数量超过四分之一，第二则是B站文化氛围的建构者：鬼畜区，占了14个名额。B站的老人们，几乎尽享荣光。

然而，B站的用户圈层并不会只停留在这个地步。看起来风头无两的B站，仍没有摆脱还在亏损的既定状态。董事长陈睿定下的方针，一是坚定不移地扩大B站的人口，最终的目标是4亿月活用户。二是开发多元化的收入方式，让B站可以尽可能地在多个领域赚钱。

事情在3年后的B站二次赴港上市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次，B站又再度邀请了12位UP主同台，分别是老番茄、敖厂长、老师好我叫何同学、机智的党妹、宝剑嫂、硬核的半佛仙人、绵羊料理、泛式、凉风、zettaranc、毕导THU、雨哥到处跑。但能够代表老B站精神的，只剩下了游戏区的老番茄和敖厂长，动画区的泛式、凉风。在总人数中仅占三分之一。

取代了二次元们，成为新晋顶流的，恰恰是同样被官方邀请去敲钟的“何同学们”。

何同学难题

从2018年至今，已经有无数百大UP主因为各种原因翻车，这或许可以用百大的人数众多，难以把控来解释。但要是查看两次入选B站敲钟人选的名单，事情就更加奇怪了，这份B站平台慎重挑选的名单里，党妹的账号已经无法查看，lex曾因《无职转生》被封禁，吃素的狮子半停更，凉风曾因找图事件小翻车，而何同学，则被B站网友普遍称之为“赛博丁真。”

Lex被封禁，是这当中最为黑天鹅的事件。如果单论“正确”，B站很难从这一事件中讨到好处。二次元本身就带有极强烈的“媚宅”成分，足以让很多女性用户感到不适，甚至，B站老站长徐逸的个人“哔哩哔哩维基”中赫然写着他的过往，“喜欢魔法少女小圆的本子”。

二次元禁不起政治正确目光的审视，但问题在于，更多年前，二次元本不需要被外人去审视，在一个相对小众的环境中，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可以逻辑自洽。但新用户的加入和饭圈化的组织形态，让原本自由的UP主不得不接受来自各种目光的注意。观众强烈的道德癖好与用户喜欢观看人走下神坛的潜意识，都让B站顶流的位置并不安全。

B站需要打造新的顶流。这个概念后来被具像化为“后浪”，一个后二次元时代B站的精神面貌。即，“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

何同学就此出现。

2019年6月6日，何同学的一条介绍5G的视频爆火，该视频较为翔实，同时带有比较酷炫的剪辑和特效。更关键的是，那一年，5G正有成为未来风口的趋势，是各方关注的焦点。因此，尽管很难说有什么实质性内容，但那条视频还是得到了央媒的注意，在人民日报等媒体相继转发后，何同学作为北邮高材生的身份被坐实，他彻底火了。

B站的造神运动很成功，但问题在于，何同学没能真正融入进B站的文化圈层之中。B站网友乐于解构严肃但失真的事物，但何同学本身恰恰带有一些“严肃但失真”的特质。在不少反对者的眼里，何同学擅长玩弄花里胡哨的剪辑，但却缺少真正的硬活，本质和“手工耿”差不多，但却差点要被吹成“B站乔布斯”。

事情由此进入了一个吊诡的阶段，作为B站顶流，何同学没能得到B站老用户的承认，但地位却日益稳固。

与之相关的，还有诸如“蹭饭挑战”“下一个是谁”等UP主自制综艺的流行。尽管节目不乏亮点，甚至可以说是充满节目效果。但让老用户反感的是，UP主们联动制作的视频，充满着饭圈化运营的意味，弹幕区内不乏“你的xx”等打call式的标语和口号。

如果说，更多抖音网红的加入，是让B站变得不再那么纯粹的第二步。那么，顶流的位置更替，或许就是老用户们感到被背刺的第一步。新晋顶流们被老用户嫌弃的背后，是曾经代表B站精神的“老人”们的式微。

这种情况不是在今年才发生，但相比以往，二次元们的话语权显得更加稀薄。在何同学们的光辉之下，在B站讨论“二次元”，反而成了一件不合群的事情，这恐怕才是B站老用户们最感切肤之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