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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投资是舶来品。我们对中国风投的大人物如数家珍,但对风投在硅谷的起源、进程和隐秘故事鲜少涉猎。
我们可能了解沈南鹏,却不了解红杉资本创办人。
唐·瓦伦丁是个粗鲁的人,他曾是海军的水球运动员,没有名校背景,不是精英俱乐部的一员。当被问到毕业于美国哪所商学院时,他愤怒地说:“我毕业于仙童半导体商学院!”他还会在电话里冲着记者大吼大叫。
但他似乎从第一天起,就决定将红杉塑造成一家不彰显个人的团队型组织。他没有遵循传统,用自己的大名命名基金——要知道,他同时代的人都这么干。他出乎意料地用加利福尼亚州的一颗名树给基金取名。而且,他会刻意在内部会保持沉默。
“他没有把自己的ego放进门来。”塞巴斯蒂安·马拉比(Sebastian Mallaby)对我说。目前,红杉已经将权柄交给第三代,他们积累了构建组织的一系列具体做法。
我们可能了解凯鹏华盈在中国止步不前,却不了解这家曾与红杉共享“双子星”美誉的基金,在硅谷是如何下坠的?它的领导者如何放纵了个人欲望而令组织蒙尘?它的管理样本恰好是和红杉相反的负面教材。
2022年12月20日,我采访了塞巴斯蒂安·马拉比,他是一名英国记者和作家。他出版过记录对冲基金历史的《More Money Than God》(富可敌国)、格林斯潘传记《The Man Who Knew》(格林斯潘传),两次入围普利策,而他的新书《The Power Law》(风险投资史)揭露了硅谷风投的内幕故事。
The Power Law可以翻译成幂次法则或指数法则,它揭示风险投资的秘密规律,即大多数项目终将失败,但只要赌中少数几个有巨额回报的大项目,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另一方面,风险投资重塑了一代人的商业文化。在既有文化中,一名员工会终身受雇于一家公司,为它卖命,最终有望带着金表荣誉退休。然而,风险投资打破了这一叙事。
风险投资人资助叛逆者,背叛老板,自己单干,将脑子里的想法落地现实,员工流动也急剧加速。马拉比试图用社会学家的眼光,打量硅谷为什么能成为硅谷——大量、松散的关系比少数紧密的关系更有利于思想分享和创新。“硅谷系统中,思想、金钱和人员流通非常快,与狭隘的波士顿体系相比,这种松散网络和联系带来了创造力。”他说,如果把硅谷比作花园,投资人就是花园里的蜜蜂,他们嗡嗡作响、飞来飞去、将花粉从一朵花传播到另一朵上。
在两小时的采访中,我和马拉比聊了硅谷风投的起源、秘密,以及那些撼动风投史的大人物们的性格与命运。这些大人物包括了,第一位现代意义上的风险投资人、红杉三代领军人、凯鹏华盈领导者、外来搅局者孙正义和尤里·米尔纳,还有硅谷别具特色基金的主要人物——可以看到,他们可都是一些怪家伙。
以下对马拉比的访谈。
01 穷人、边缘人、极端案例
为什么他们成了硅谷最显赫的人
作者:马拉比先生,我想跟你聊聊那些撼动风投史的大人物们。看上去,这些大人物都有一个悲惨的家庭出身和不快乐的童年。
第一个现代意义的风险投资人阿瑟·洛克(Arthur Rock)经历了严酷童年,他患有小儿麻痹症;红杉资本创始人唐·瓦伦丁(Don Valentine),父亲是卡车司机,家庭不曾拥有银行存款;孙正义(Masayoshi Son),就像你写的,是白手起家极端案例。为什么会这样?这种背景后是否有共通的动机或联系?
马拉比:我认为是有的。倘若你在艰苦环境中成长,不是精英阶层的一员,那么进入知名企业,与所有人和谐相处,通过自然跃升与最高层为伍,这条路会困难重重。因为你的教养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你没有优势。你必须创办自己的公司或风投机构。因此,不寻常的背景,会让你以后做出不寻常的事。
作者:这意味着,相比豪门望族,风险投资人这个职业更适合平民子弟吗?在今天,还是如此吗?
马拉比:我不确定是不是需要蓝领背景。孙正义出身贫寒,在日本是少数族裔韩国裔,这让他备受歧视。但另一方面,他去了伯克利,在加州上高中,这让他有一些优势。在青少年时期,他脱离了蓝领,走上通往更成功生活的道路。我不确定是不是要来自蓝领家庭,但有与众不同的经历是好事。你看阿瑟·洛克,他也不是蓝领,但他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这给了他不同的视角和面对人生的方法。
作者:童年经历为他们日后的风险投资事业带来了什么?
马拉比:和其他人想法不一样。相信颠覆,因为你不是来自既有体制或精英阶层。
作者:让我们分别看看这些大人物吧。风投史上第一个重要人物是阿瑟·洛克,为什么这个人如此重要?
马拉比:他是最重要的,他在加州完成了第一笔成功的风险投资交易,这开启了仙童半导体的成功故事。后来,他支持了英特尔、苹果和其他成功案例。
作者:书中,你提到他的一个贡献是设计了有限合伙机制,这是我们今天常说的LP(Limited Partner)。阿瑟·洛克的基金一开始先募集资金,并承诺7年存续期。这样的机制对风险投资意味着什么?
马拉比:这是个很好的问题。7年左右限时基金的理念,迫使风险投资家抓紧时间投资。这给他们施加了压力。当然7年还是很长时间,但总不能花15年吧。
另一件阿瑟·洛克做的是,提前募资、提前准备好资金。如果一位伟大的企业家来了,他知道自己有钱能投进去。在阿瑟·洛克成立第一家风投机构以前,他遇到心仪的公司后,需要专门为这家特定的公司寻找投资者,他要游说对方:“请投资这家公司吧!”而当他募了基金,手头有了钱,投资就快多了。
作者:但我也很好奇,为什么阿瑟·洛克这样的行业开创者,没能成功创立一家像红杉或凯鹏华盈这样名噪一时的基金?
马拉比:没错。我想因为他是太孤独的人。他不喜欢组建团队,喜欢亲力亲为。在他的第一只和第二只基金,他都有一个合伙人,但最终他们都没成朋友。
作者:为什么会这样?
马拉比:阿瑟·洛克很聪明,也很易怒——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他不是那么友善。我花了很多时间和迪克·克拉姆利克(Dick Kramlich)在一起,他是洛克第二个合伙人。迪克很不喜欢洛克。
阿瑟·洛克是一个孤独者。也许这和他的成长有关——在小儿麻痹症中长大,在他还是孩子时,由于是犹太人而备受欺凌。他没有强壮的体魄。他想成为自己的主人并保持独立。他不那么喜欢创建完整组织。
作者:他因为没有创建一个持久的组织而感到遗憾吗?
马拉比:我觉得不会,他享受独立性。毕竟,他为自己赚了很多钱。他成了大富翁。
但也有一些人,天生就喜欢当老板——比如中国的今日资本创始人徐新。2019年当我见她时,她正考虑这些。她问了我很多关于美国风险投资家的问题。我觉得,徐新是喜欢自己当老板的人,她不想加入任何机构出任合伙人。她曾被邀请加入启明资本,但她拒绝了。一些人天生就独立。这种选择不分对错。不是每个人都非得创立能持续50年或60年的组织。
作者:接着,唐·瓦伦丁和汤姆·帕金斯(Tom Perkins)在风投史上登场了,他们分别创立了红杉资本和凯鹏华盈,也是新的投资风格的先驱。他们与阿瑟·洛克的不同是什么?
马拉比:他们创建了持久的组织。唐·瓦伦丁创建了红杉,到今天仍是强大机构。汤姆·帕金斯创建了凯鹏华盈,虽然凯鹏华盈有高峰和低谷的波动,但还是非常活跃;20年前,它在世界风投榜单上排名第一。
作者:他们两人对风投历史的贡献是什么?
马拉比:创立了分阶段投资的方法。当一家创业公司来要钱,他们不是一次性给所有钱,而是只给一部分——这部分钱够6个月或9个月,创业公司利用这段时间证明自己。如果公司业绩达到里程碑,他们会提供更多钱。分阶段投资的想法很关键。
此外,他们对投资公司有很深参与度。他们不仅进入董事会,还积极地参与塑造公司。阿瑟·洛克虽然也进董事会,但很少参与公司具体的营销或工程事宜。汤姆·帕金斯本人就曾是工程师,成立过激光公司,他会更深入参与他支持的早期公司的塑造上,如基因泰克。
作者:他们这么深入地介入公司,甚至经常派驻CEO到创业公司,这么做对吗?
马拉比:这取决于你支持的是什么样的企业家。有时企业家需要指导,如果他做得不好,投资人甚至将其解雇、找其他人代替。
唐·瓦伦丁对付难搞的企业家很有一套。他的第一起投资是视频游戏公司Atari。Atari老板诺兰·布什内尔(Nolan Bushnel)是一个疯子。他会在热水浴缸里召开董事会——他脱掉衣服,泡在热水里,边喝啤酒边开会。唐·瓦伦丁必须控制他。
最有趣的故事是,布什内尔总叫投资人脱掉衣服,和他一起到热水浴缸里去。而唐·瓦伦丁以前是海军的水球运动员,体格强壮。当瓦伦丁脱下衬衫,他的威望总能上升而不是下降。
02 如果红杉失败了
作者:你花了一整个章节写红杉,为什么红杉成为长久立于鳌头的风投机构?为什么曾经作为“双子星”的另一家机构凯鹏华盈,没能做到这一点?红杉在投资决策、机制设计和组织文化上,做对了哪些事?
马拉比:跌出榜首的凯鹏华盈与持续占据上风的红杉,最大区别在于,领导者在管理上所付出的精力。有时风险资本家是了不起的投资者,他们喜欢见创始人、下赌注,但没有真正考虑过组织。凯鹏华盈的主要合伙人约翰·杜尔(John Doerr)的问题正在于这。他很聪明,是富有魅力的推销员,曾在英特尔任工程师,对工程问题也很了解。但他没有专注凯鹏华盈的内部管理问题。
相比之下,红杉资本的顶尖人物、二代掌门人迈克尔·莫里茨(Michael Moritz)和道格·莱昂内(Douglas Leone),就非常关注如何聘请年轻投资人,如何激励、培养他们,如何塑造基金文化。他们会关注到这样的细节:在周一的早晨,当一群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决定是进行一笔投资还是拒绝该笔投资时,怎样能保持这张桌子上的活力?如何借用行为科学来提高决策质量?
作者:可以从红杉身上学到什么?
马拉比:第一,要时时刻刻做出改变。1995年,红杉还是一家相当小的机构,只投资A轮、只在硅谷投资。但10年后,它不仅在中国设立了分支;还涉足成长期投资,为更靠后阶段、有更高估值的公司开出更大额的支票;它还考虑创办一家对冲基金。它在以各种方式不断变化。保持领先地位的关键之一是,不断创新组织。第二,关注你雇佣的人,投入精力培养人才。
一个很好的例子是,今天美国红杉资本的老板鲁洛夫·博塔(Roelof F. Botha)。
他还是20多岁小伙子的时候,就被雇用了。一位最年长的投资人找他说:“听着,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当你投资第一家公司,我将与你合伙,我们两个一起去参加董事会。一开始我会在董事会名单里,你就在旁边看我是怎么做的。
如果公司失败了,这是我的错,我会继续当董事会成员,这笔交易也将成为我名字上的污点。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投资人了。对你来说,你是刚入行的年轻人,如果名字上出现污点,会是大麻烦。而反过来,如果公司做得好,我们就迅速调换位置——你成为董事会成员。这意味着,一旦成功,你将拥有加分项和光环,还会在福布斯投资人榜单上赢得声望。
年长投资人的行为是慷慨的。他们指导年轻人,确保年轻投资人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成功故事。这是红杉在做的事,也许其他机构不会这样做。
作者:这些做法是出自创始人唐·瓦伦丁的手笔吗?
马拉比:有趣的是,当唐·瓦伦丁开始这项事业时,他没有将它叫做“唐·瓦伦丁伙伴公司”。他以加利福尼亚州一棵名树的名字命名了它。他没有把自己的ego放进门来。而当时的其他合伙公司,凯鹏华盈Kleiner Perkins,是以两个创始人尤金·克莱尔(Eugene Kleiner)和汤姆·帕金斯(Tom Perkins)命名;Arthur Rock & company,是以阿瑟·洛克命名。
我认为唐·瓦伦丁是故意不写自己名字的,他想与其他人建立伙伴关系。另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是,在上世纪80年代,当他招募其他几个人时,他显然是强大的创始人。但当他们一起开会,唐·瓦伦丁一开始会沉默不语,他不希望自己的意见设置谈话议程。他鼓励其他人主持会议,这样每个人都可以自由表达。所以,唐·瓦伦丁创造了红杉合作文化的DNA。他们鼓励年轻人站出来。
唐·瓦伦丁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他在真正需要退休之前决定退休。没人赶他,也没人强迫他,他自己决定淡出,将领导权交给迈克尔·莫里茨和道格·莱昂内。即使他们更年轻,经验更不丰富。所以,红杉不是唐·瓦伦丁个人ego的展现,他想建立持久的机构。
作者:这是你为什么说风险投资是一项团队运动。
马拉比:没错。团队运动一部分是为了使合伙关系持续50年甚至更长时间。同时,它也与具体投资项目有关。有时,当几个不同的人作为一个团队工作时,他们可以共同设法促使一项投资达成。
一个例子是Accel Capital对Facebook的投资。它最初由一位年轻同事发现,这个人甚至不是Accel正式成员,而是斯坦福大学的学生。Accel付给他钱让他带来斯坦福的想法。他注意到Facebook在斯坦福的学生中流行,他告诉Accel Capital的一个人去看看。那个人叫凯文·埃弗拉西(Kevin Efrusy),他查了一下,做了说服让Facebook的人与他交谈的早期工作。接着,他带着60岁的Accel创始人去见他们。这两个人,一位是30岁的投资人,一位是60岁的创始人,共同评估了Facebook。再然后,他们找来另一位大约45岁的投资人,最终说服Facebook接受Accel的投资。
我们说回红杉。他们有一个习惯。当他们成功退出一个项目——不管是企业被收购,还是IPO——他们都会写一份备忘录,列出为这次成功投资做出贡献的红杉所有人员的名单。他们强调团队,而不是个人。
作者:一种说法是风险投资是年轻人的游戏,你怎么看?
马拉比:从某种程度上是年轻人的游戏,因为企业家通常年轻。当你尝试建立关系,年龄相仿会有帮助。不过也不一定。
以Benchmark重要合伙人比尔·格利(Bill Gurley)为例,他是旧时代就颇有声望的投资人,比Uber创始人Travis年长很多。他投资Uber,是非常大的成功。所以,一个有经验丰富、权威的年长投资人,如果有和年轻企业家缔结关系的一些方法、一点情商,将会展现出强大能量。
作者:我喜欢你在书中说到的,每一代人都必须获得自己的成功。硅谷基金们会怎么遴选接班人?红杉的二代掌门人相比他的创始人风格展现了很大差异吗?可以对比聊聊唐·瓦伦丁和他的接班人迈克尔·莫里茨和道格·莱昂内。
马拉比:这很有趣。迈克尔·莫里茨和硅谷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的背景。他不是蓝领,但他在英国威尔士长大,这不是著名城市。他是犹太人,这让他有点脱离英国主流生活。他在牛津完成学业,然后去了美国,在美国读书。他成了一名记者,他是《时代》杂志的作者,还写了几本书。再然后成为企业家,不过公司不太成功。在这所有以后,他才加入红杉资本——他不是训练有素的工程师,不是推销员,也没有去过斯坦福,所以他不是典型硅谷人物。和唐·瓦伦丁截然不同。
唐·瓦伦丁是强壮的海军水球运动员,对那些太花哨的人来说有点粗鲁。他喜欢发起进攻。在他去世前,我去采访他,他对我发起了攻击。
在我见到他之前,他说:“你是谁?我不喜欢你!这太愚蠢了!”他一两周不回电子邮件。接着他似乎有点妥协,说:“好吧,我们通电话谈谈。”他在电话开始时对我大喊大叫——他想测试我,看看我是否值得交谈。最后,他同意见我,我前往他居住的亚利桑那州。
我记得,在赴约路上的那天,我坐在Uber上用手机给他打电话说:“我来了,就在路上。”他不客气地回复道:“哦,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蠢会面!”
我急迫地说,我从英国远道而来,就为了见你!我住在伦敦,现在我在亚利桑那州,我已经在这里了,就在Uber上,你一定要见我……
最后,他见了我。花了两个小时和我聊天。他很有魅力,不过有时候难以相处。(唐·瓦伦丁于2019年去世。)
迈克尔·莫里茨则是一位优雅的写作者,他富有教养、善良、睿智,有时也有点咄咄逼人。这说明了唐·瓦伦丁的才能,他愿意选择在某些方面与之相似的继任者——和他一样具有竞争力、进取心和饥饿感;但在另一方面,两人有截然不同的个性。
作者:另一位他的接班人道格·莱昂内呢?他和迈克尔·莫里茨怎么分工?
马拉比:道格·莱昂内的教养方式更像唐·瓦伦丁。他也有蓝领家庭背景,是意大利移民的儿子,对富家子弟反感,一心想证明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出人头地。他早年也当过工程师。顺便说一下,还有外貌。
道格·莱昂内是强壮的人,他总是一大早起床去举重。在我的早期手稿中,我写了一些他如何拥有举重运动员的大块头身材。他发现我这么写后,非常生气,说:“哦,我很健康,但我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但他真的体格强壮。而迈克尔·莫里茨比较苗条,通过骑车锻炼身体。
当莫里茨和莱昂内一起经营红杉时,莫里茨在是否在中国、印度设立办事处、是否成立对冲基金方面做出了更多决策。而莱昂内在实现目标方面发挥了作用。一旦决定在中国设办公室,莱昂内就去中国物色红杉中国负责人的人选。他见了很多人,他是勤奋的人,是可靠的领导者。但莫里茨在愿景力上有更多闪光点。
顺便说一句,鲁洛夫·博塔后来被选为美国红杉的下一任领导者,他是一名橄榄球运动员,有着南非人的性格。你看,他们喜欢不同运动、拥有不一样的个性。(鲁洛夫·博塔是道格·莱昂内的继任者。)
作者:为什么硅谷的风投机构总是倾向于同时任命两个GP、两个领导者?
马拉比:他们认为团队总是比一个人更好。
红杉中国有点不一样。沈南鹏一直是无可争议的领导者。这和红杉在美国的模式略有不同。不过,红杉的美国领导者愿意选择沈南鹏,让他成为红杉中国主导人物,拥有比美国更单一的领导者模式,这表明了他们对中国差异性的尊重。红杉中国一开始也选了两个领导者——沈南鹏和张帆,几年后张帆离开,沈成了头号人物。所以,美国人让中国合作伙伴找到了他们自认为正确的中国模式,也许这是红杉的另一个优势。
作者:如果红杉失败了,会是因为什么?
马拉比:红杉正在下大而危险的赌注。例如,他们在新地方开设办事处或开辟新业务线。但他们这么做时非常小心,以确保步子不会迈太大。
处于成熟阶段的风投,致使失败的原因可能是,选了错误的人作为下一任领导者。如果你选择了一个疏远同事的人,其他人陆续离开这家机构并组建其他基金,这家机构可能会失败。这是在凯鹏华盈发生的。
上世纪90年代有一段时间,凯鹏华盈高层有几位颇有才华的人。不仅有约翰·杜尔,也有维诺德·柯斯拉(Vinod Khosla),他和杜尔一样出色,他们两个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在组织文化上发挥作用。后来,其他人离开,只剩下杜尔,他就太过于老板做派了。
所以,如果你选择了错误的人,有可能摧毁一切。
03 大额支票理论:
强大的赚钱方法,
也是强大的赔钱方法
作者:在硅谷风投史上,还有两个疯狂大人物——孙正义和尤里·米尔纳(Yuri Milner)。他们从多大程度改变了游戏规则?
马拉比:孙正义和尤里·米尔纳都向企业注入更庞大资金的想法。他们不选择在早期投资,而是选择当企业可能要进行IPO的时候。孙正义和尤里·米尔纳会说:“与其去股票市场获得货币资本,为什么不继续私有化一段时间?我给你钱。”这就创造了所谓的“成长期投资”。它允许公司在取得一定发展、有客户、甚至做得很好的时候,继续增长。在资本资助下,企业可以不IPO而增长到更大规模。
但有一点,当所有科技板块上涨时,这将成为强大的赚钱方法;当科技板块处于下行阶段,它也会沦为巨大的赔钱方法。因为你在开大额支票。你在押注整个科技行业整体向好,而不是特定公司做得好。
作者:不管是孙正义还是尤里·米尔纳,都没有出生于美国,一个来自日本,一个来自俄罗斯,但改变了硅谷的游戏规则。你怎么看这个现象?
马拉比:这恰好是硅谷对外国人才开放的好兆头。硅谷允许外部人进来并改变现状,这是创新源泉之一。众所周知,在硅谷,大约2/5或40%的公司是由非美国出生的人创办。
作者:为什么孙正义这种激进的投资风格,这么多年都有效,最近却失效了?你怎么看他最近的一条新闻:声称要淡出软银的日常经营管理。
马拉比:这种投入到成熟科技公司的“大支票理论”奏效,是基于这些企业能快速增长。如果一切顺利,会赚很多钱。但如果所有科技股崩溃,它也会崩溃。你对大型科技公司进行了超大笔投资,它们也会很快倒闭。孙正义是2000年的世界首富,但2000年3月纳斯达克大崩盘,他损失了约97%的钱。97%啊。
同样的事在最近发生。新冠传播早期,科技股表现良好,2021年孙正义赚的钱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多——当然了,除了埃隆·马斯克。但后来科技股大跌,孙正义损失了很多钱。现在他说要退后,让我们再往后看看吧。有时候人们嘴上说自己要退,但又会迷恋上瘾。
作者:还有一些别具特色的风投机构,如Benchmark、Funder’s Fund、YC和Accel Capital。它们的贡献是什么?
马拉比:YC成立于2005年,想法是为正在学计算机科学的学生创建夏令营。这些学生,除了idea,什么都没有。他们来到YC,先在波士顿,后在硅谷。他们研究这些idea,在夏令营中度过8周或10周。每个星期二,他们会一起吃晚饭和参加夏令营。他们和YC创始人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一起出去玩,他会给创业者建议。夏令营结束时,他们将报告自己取得的成绩。然后,他们尝试获得真正的风险投资。
可以说这是Pre - venture capital阶段。这个方法让来自硅谷以外、创投系统以外的人更容易将头脑中的想法落地成成型商业计划。从YC脱颖而出的公司是Stripe,它成为美国强大支付和金融科技公司。Airbnb也由此诞生。YC创造了在风险投资之前的孵化器。
Accel Capital早在1983年就开始了,专门研究某些技术,专攻软件和电信的投资。(专业化投资)
Benchmark在十年后的1995年创立,是经典的A轮风险投资模型。他们不投入大量资金,只投早期,关注有前途的创始人。Benchmark让合伙人成为创业者的合伙人,进入董事会、投入大量精力帮他们建立公司。
Funder’s Fund(创始人基金)在又一个十年后的2005年成立,想法是把创始人放在第一位,尊重企业家,不能威胁要解雇企业家。Funder’s Fund由彼得·蒂尔(Peter Thiel)创立,他把逆向投资变成一种宗教,也是第一个写出The Power Law的人,这成了我的书名。他强调这一切是为了支持疯狂的人做疯狂的事,赚巨额的钱,不要担心大多数可能倒闭的公司。
作者:这些大名鼎鼎的风险投资家身上有共性吗?是什么让他们站在了舞台中心?
马拉比:共同点是情商。对冲基金人士可以善于分析、不与人交谈。但风险投资人,必须见企业家、与企业家建立联系、站在企业家身边为他们提供支持——在一个周五的夜晚,投资人接到一通来自创业者的电话,创业者说他想要放弃了,公司有两个人辞职,产品进展也不顺,这名投资人必须愿意立马跑去公司,整个周末和这个灰心的创业者呆在一起,鼓励他有勇气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作者:风险投资人和你之前写的《More Money Than God》书中描述的对冲基金的基金经理们,这两个群体所需要的资质和禀赋有差异吗?
马拉比:我刚说到风险投资家更多是见人。对冲基金人士则相当孤立。当我写关于对冲基金时,有一个笑话是,当对冲基金经理路易斯·培根(Louis Bacon)购买一座私人岛屿,人们说,这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他早就像是一座孤岛了。他是许许多多交易屏背后的一个孤单的人。他藏在不同屏幕后面,从这个屏幕看向那个屏幕。始终是一个人。
作者:在上面这些Big Names中,你最欣赏谁?
马拉比:红杉的迈克尔·莫里茨,他有勇气真正改变红杉的面貌,从一个小型的硅谷早期投资公司,到中国、印度、东南亚建立分支,创建成长期投资业务,在红杉内部创建对冲基金,甚至创建捐赠投资业务。他真的愿意下赌注。
我问他:你做过的你最喜欢的投资是什么?他不会说是他投资的雅虎,也不会说是他投资的谷歌,他会说:是红杉本身。
作者:非常有意思的是,他是当年在《时代》杂志报道过阿瑟·洛克封面故事的记者。
马拉比:是的。迈克尔·莫里茨曾是记者,在成为投资人之前还写了几本书。一个主题是商业领袖。第一本书是关于克莱斯勒,这家大型汽车公司在1979年出问题并破产,这是一个大公司如何因为过于官僚而失败的故事。他的第二本书关于苹果和史蒂夫·乔布斯,这是一个关于小公司如何令人兴奋并取得成功的故事。
一路走来,迈克尔·莫里茨还在《时代》杂志上写了一篇关于阿瑟·洛克的封面故事。这使他能够了解风险投资是什么,以及它是如何运作的。通过当记者、通过写作,他是创业家、大公司和风险投资的学生。在他成为投资人之前,他对投资已经有了许多了解。
作者:他为什么决定成为一名风险投资人?
马拉比:他后来总是说,希望自己可以早点这么做。他成为一名作者是因为觉得,这是研究世界令人兴奋的方式。日后在某个时刻,他不想研究这个世界了,而是想自己赚钱、产生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不仅是通过写作,而是通过做投资决策。
作者:风险投资人总是说,投资的诀窍在于“投对的人”,什么是对的人?
马拉比:首先,这个人要有不同想法。如果创业做的是另一家公司已经在做的,那不可能成功,因为其他公司建立更早,更强大。获胜的唯一方法是做新事情。
其次你必须有相信那个想法的性格,尽管大多数人说它行不通。即使大多数人认为你疯了,你也必须对自己有信心。但你也要愿意接受它可能失败,毕竟大多数公司都会失败。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决心、自信和近乎疯狂的精神。这些是风险投资家寻找的品质。
作者:在上面这些Big Names中,谁在单笔交易中赚到了最多钱?
马拉比:也许是孙正义投资阿里巴巴。
作者:赚了多少钱?
马拉比:哈哈我忘记了,他应该赚了数十亿美元,因为他很早就投了。早期投资是高盛做的,但高盛领导层决定要做银行,不做风投。他们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将投资份额卖给孙正义。这让孙正义有机会入局,并持有阿里巴巴很大一部分份额。阿里巴巴价值不断增长,孙正义持有了很长时间。
作者:在这些Big Names中,谁是最疯狂的人?
马拉比:孙正义。他会很快下注,见创始人半小时就说:“我支持你,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创业者本来就有点疯狂,他努力使他们更疯狂。
04 起源、秘密和社会学网络
作者:为什么选择用The Power Law(幂次法则)做书名?
马拉比:The Power Law是风险投资的秘密钥匙。大多数类型的投资是正态分布,有回报,有收益,也有损失,最终接近平均水平。风险投资却不这样,大多数创业公司会失败,大多数投资也会失败,只有在极少的项目上能赚10倍、20倍巨额利润。
作者:书的开篇就开始探寻风险投资起源,你很快将读者带入到了1975年背叛者的故事——诺贝尔奖得主肖克利的8名年轻研究员不服高压管理、奋起反抗、自立门户。叛逆是风险投资的起源吗?
马拉比:叛逆是起源。我有时称它为“解放资本”。因为风险投资解放了创业者,让他们自由地离开大公司,反抗老板,以不同的思维创办新公司。
作者:“解放资本”(Liberation Capital)重塑了硅谷的商业文化吗?
马拉比:没错,在上世纪50年代的硅谷——这时它还不叫硅谷,因为还没有半导体业务;这时典型的商业文化是工程师一直为一家公司工作,他们留在那,永远不离开。我书中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8名离开了某公司的叛徒工程师,他们创办仙童半导体。但他们被称作“叛徒”,因为在当时太不寻常了。
但随着风险投资愿意为想要创办新公司的工程师提供资金,当地文化也随之变化,创办新公司变得司空见惯。风险投资解放了有想法的人,根深蒂固地改变了硅谷文化。
作者:你在书中说:“成功有很多父亲,硅谷也不例外。”那么谁是硅谷的成功之父?
马拉比:还是阿瑟·洛克。风险投资是硅谷很长一段时间能成为世界主导技术中心的关键原因,直到中国成为最大挑战者。
当我开始研究时,有人说硅谷做得好的原因是斯坦福大学。事实并非如此。因为麻省理工学院是一所更好的工程大学。还有人说,硅谷做得好是因为国防合同授予给了硅谷公司,第一批半导体被出售是用于为美国军方制造武器。但这个关于国防合同的故事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波士顿地区的国防合同更多。
所以,如果你想了解为什么硅谷成为创新的首选之地,我认为那是因为它的商业文化。它有更多创业公司,创业公司更积极建立业务并取得商业成功。为什么创业公司在硅谷有这种文化?是因为风险资本家使它成为可能。他们愿意把钱花在有想法的人身上,即使没有任何客户、不确定产品能否奏效。风险投资家冒了大风险。他们愿意接受失败,他们了解The Power Law——即,当你进行高风险投资,一些成功可以弥补所有损失。
所以,要想了解硅谷的起源,必须了解风险投资的起源。当阿瑟·洛克1957年投资仙童半导体时,这个起源就出现了。
作者:你花了很大篇幅探究硅谷的风投网,人际网络多大程度驱动了创新?
马拉比: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企业家与可以帮他们建立公司的人联系起来。
刚起步时,你要努力说服有才华的工程师、销售人员来工作。但他们害怕加入你的公司,因为公司可能很快倒闭。但如果你有一个著名风险投资家,他可以对早期的工程师和销售人员说:“听着,如果你加入的创业公司失败了,别担心,我还有很多其他创业公司,我会给你找份工作。”
我和埃里克·施密特(Eric Emerson Schmidt)聊过。他很早就成了谷歌CEO。起初,施密特不想加入谷歌。他说:“创始人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很年轻、很傲慢。他们不尊重超过30岁的人。我是埃里克·施密特,是另一家软件公司CEO。他们随时有可能把我轰出去,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加入这些年轻人呢?”约翰·杜尔是说服施密特加入谷歌的投资人。约翰·杜尔对他说:“你是对的。不过别担心,如果他们那样做,我会让你成为另一家软件公司的CEO。”
所以,通过将风险很大的单次游戏转变为重复游戏,风险资本家创造了企业家和早期成员所需的勇气。我有时将风险投资称为“制造马车的机器”。创业者和早期员工自己不拥有马车,除非风险资本家在那说:别担心,我会给你资本,我会帮你,我向你展示如何建立公司,因为我以前在很多公司做过这样的事。相信我,我可以让它成为现实。
作者:你在书中引用了一个观点:大量的、松散的关系比少数的紧密的关系更有利于思想的分享和创新。相比少量的强关系,大量的弱关系能产生更多的信息流通。可以进一步阐释这一点吗?
马拉比:波士顿技术中心拥有最好的工程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拥有许多技术公司如雷神,因而是强大的科技中心。但在上世纪80年代,硅谷超越了它并做得更好。我试图理解为什么?
我提出的这个想法不是来自经济学——我在经济学找不到任何能解释这个的东西,而是来自社会学。一位名叫马克·格兰诺维特(Mark Granovetter)的社会学家,写了一篇名为“弱关系的强度”的论文。他的意思是,如果你的网络中有100个人,你对他们只是了解一点,并且你已经与他们进行了交流,当你尝试考虑建立公司或者为你的公司寻找客户时,你可以向他们发消息。
另一种情况是你网络里有12个人,他们都是你的亲密朋友,你与他们深入合作、有深厚联系。
如果你有很多松散联系,它会给你很多选择。如果你有少量深层次关系,你在雇用新人或开发新客户时就没有那么多选择。
波士顿的特点是人们一直呆在一家公司,他们与该公司内部12位朋友建立深厚联系。而硅谷有很多初创公司。人们会加入一家初创公司,这家公司在一年后倒闭,他们紧接着加入另一家,工作3年。他们四处走动。他们会与5年前合作过的人分享想法。硅谷有很多弱关系。在硅谷系统中,思想、金钱和人员流通非常快,这让生产力更高、土壤更肥沃。与狭隘的波士顿体系相比,这种松散网络和联系带来了创造力。
你可以想象一个有很多花的花园,有蜜蜂在花园飞来飞去、嗡嗡作响、将花粉从一朵花转移到另一朵花。风险投资家就是这样。在不同的花中间飞舞、联络、传递信息。
05 中国风投中的女性角色
作者:我知道你有一些中国的企业家和投资人朋友,你怎么看待风险投资进入中国以后呈现出的中国特色?中国的风投和硅谷的风投的区别是什么?
马拉比:中国的风险投资做得非常好。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的阿里、百度和腾讯开始,中国只用了15年就在独角兽的创造方面和硅谷一样大。相比来说,中国增长更快。当然,当时中国的经济增长有时每年增长10%,这有助于风险投资增长。
但中国故事的惊人之处在于它与美国故事有多么相似。红杉这样的公司把模式带到中国,他们研究了美国剧本,经常使用和美国一模一样的方法(如早期员工的股票期权)。
作者:过去20年,中国风投率先解放的不是科学家,而是一批在手机上做APP的人,这带来了中国移动互联网生态的蓬勃,诞生了很多我们熟知的公司,如字节、滴滴、美团。直到最近一两年,中国风投才开始集体转向硬科技赛道。怎么看这个现象?
马拉比:中国也有相当强大的医疗技术投资板块。不过对此你会比我更了解。不是所有都是APP,对吗?
如果你看一下美国故事,风险投资开始时有硬件阶段,早期投资是半导体,接着是个人电脑,然后是路由器和支持电脑的设备。直到上世纪90年代开始,软件成了大事。随着互联网在1995年左右建立、Netscape上市,软件和互联网应用程序真正主导风险投资。而中国开始行动的时间,也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因此,很自然,中国APP开发商是风险投资主要故事。
但最好记住,上世纪90年代之前就有过古老的硬件故事。也许现在我们回到了中国和美国的硬件时代,我猜测是因为人工智能是一种新的软件。这将软件推向了某种深度技术,但它仍然是软件。与此同时,还有制造无人机的硬件公司(如大疆)和制造电池的公司。风险投资对机器人技术和深度技术硬件有价值。可以期待未来10年,软件不会成为唯一主题,硬件也会是主题。
作者:你在书中提到,中国的风投有一项显著的优势:对女性更开放。从哪些观察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马拉比:当我到中国之前,我试着问我认识的人谁是中国最强的投资者。我列了一份名单。我当时并不特别在意性别平衡,结果名单上有几位女性。徐新就是其中之一。我还见到了真格基金的方爱之,以及曾在Tiger的陈小红。
高盛的台裔美国人林夏如是阿里巴巴的第一个投资者,她是中国风险投资界的阿瑟·洛克,因为她投资了阿里巴巴,虽然后来踩了空。她是高盛最年轻的女性合伙人。
中国似乎有更多女性。也许是因为,美国风险投资体系在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萌生,当时性别平等程度低;而中国风险投资体系在上世纪90年代和2000年出现,社会普遍更平等。
作者:作为金融历史学家,你怎么看待我们目前所处的经济周期?对年轻读者们是否有一些应对萧条的建议?
马拉比:这与2000年纳斯达克崩盘情景相似。当时大量公司破产、遍地痛苦。你可以理解硅谷有两种公司。有个词叫Vaporware——指某种互联网电子商务公司,它们之所以能生存,是因为从风险资本家获得了廉价资金,可以做大量广告吸引客户;当廉价资本停止,他们无法做广告,就破产了。这是一种公司。另一种是向第一种公司销售服务的IT公司,当第一种破产,他们也破产了。因此,在千禧年之初,很多公司失败了。甚至亚马逊这样的优质公司,也几近破产。
历史的教训是:看吧,这些事情发生了,可能在一两年内异常痛苦,但只要穿越这个阶段,又能开始斩获成功。原因就在于,风险投资+企业家+新想法是构建未来的方式。即使我们经历一两年的萧条,也应该保持乐观。
06 作者那些事
作者:最后一点时间,想聊聊作为写作者的问题。在开始写作后,你遵循了一个怎样的时间表?
马拉比:必须灵活安排日程。如果一位风险投资家说:“哦,我可以在下周见你,在旧金山吃午餐怎么样?”我就不得不放下一切去旧金山和他共进午餐。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如果有人说,我下周要在旧金山见你,但他取消了,你千万不要生气。你必须说:“嘿,没问题,让我们重新安排时间,下周怎么样?”你必须时刻准备好去见他们。只有这样,才能了解风险投资的秘密。
除此外,我的写作会很有规律。我早上起床,努力锻炼45分钟,让自己感到强壮和清醒。我拿着一大杯咖啡到我的办公桌前。最好的一天是没有邮件,没有电话,只考虑写作。但倘若我的某位信源与我联络,我必须立即放弃写作回复他们。
作者:你已经写了5本书,哪本是转折点?哪本是你自己最喜欢的?
马拉比:最大的转折点是写对冲基金历史的《More Money Than God》,它是第一个真正卖出海量册并持续销售的一本书。关于格林斯潘的下一本书《The Man Who Knew》获得了金融时报年度最佳图书奖。但我认为这不如《More Money Than God》的突破重要。
我最喜欢的书是《The Power Law》,风险投资太令人兴奋了——创造新的未来,发现新的产品,将初创公司打造成独角兽。没什么比这更神奇。
作者:你写到红杉在一段时间,成为硅谷创业者对风险投资人敌意的集中点。红杉有因此不悦吗?
马拉比:红杉的人希望我写的某些内容有所不同。
他们在欧洲遭受了一些损失,因为欧洲风险投资家对红杉有点嫉妒和竞争感。当我写书时,我说红杉很棒,当红杉来欧洲,将是欧洲风险投资体系做得更好、更成熟的信号。很多欧洲风险资本家非常生气,他们攻击了红杉,攻击了我。红杉有段时间感觉尴尬,但没关系,他们会做得很好。我也说了红杉很多积极的话,他们值得这样的评价。所以,他们对某些事情有点生我的气,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很开心。
作者:在职业生涯中,你体验过The Power Law的魔法吗?它怎么指导了个人生活?
马拉比:我相信冒险押注一个困难的主题,做其他作家没做过的事。我在每本书上花费5年时间,比大多数作家花费的时间要长。这是一笔巨大的投资。但我认为最终,你创造了更独特、更不同的东西,你有机会做出原创性的贡献。
前100个人读了它,他们会想:哦,这是不同的,它很好。他们告诉100个朋友。一点一点,越来越多读者喜欢它,告诉更多人,销量出现了The Power Law的爆炸式增长。
作者:你的妻子是《经济学人》总编辑。是她的工作更具挑战,还是你的?
马拉比:我的妻子绝对是优秀记者。她正在编辑一本每周有超过一百万人阅读的杂志。这是巨大影响力,我非常尊重她。我的书不错,但可能只有几十万人看,没有《经济学人》这种顶级杂志有影响力。
作者:下一本书的计划是?
马拉比:我还没完全决定,我希望写一些关于人工智能的内容。我现在只是尝试与一些人交谈,看看这项工作能否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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