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阑夕
当ofo还顶着「新四大发明」的赞誉在资本市场左右逢源的时候,可能没人想得到这家公司最后一次登上新闻头条会是它的短信验证托管到期,以致于App彻底无法登录。
此时,还有数千万用户排在退押金的队列里,尽管要回这笔钱的希望已经相当渺茫,但是作为年轻人的第一份债权念想,如今连打开这张借条的机会都泯灭了。
回望过去,ofo就像是中国互联网创业浪潮盛极而衰的一个标志,它象征着那个「挟流量以令巨头」的时代暮光,极尽娇宠而又意气风发,增长带来的力量看似无所不能,也蛊惑了一批批最聪明的头脑。
我总会想起一个陈旧的笑话,说是在电梯里有一个人,持续不断地做俯卧撑,随着电梯从1楼抵达10楼,有记者守在门口问他如何做到如此迅速地攀升,而他则回答表示都是因为做俯卧撑的姿势足够标准。
这不是在鞭尸或是打脸,我们都亲历了那么一小段无比顺利的路,如巴菲特所说的有着「很长的坡、很湿的雪」,路的两旁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每个走上去的人,都会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
也许细节上总能在事后抠出大把大把的错误,但傻呵呵的乐观本身,并没有错。
我还记得ofo融资过剩的时候,出海也是它的战略方向之一,这没毛病,有毛病的是,它选择的出海国家之一,是荷兰。
荷兰不是河南,不靠胡辣汤吸粉,而是以骑行王国闻名,全国1700万人口,总计拥有2300万辆自行车,不仅是车比人多,政府预算对于绿色交通的补贴更是长期居高不下。
我很想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智力活动和无畏精神,促使了ofo觉得自己的那套模式可以在荷兰也畅通无阻,在一个人均拥有1.4辆自行车的国家,说服国民付钱租用300块钱造价的小黄车?
提供一个支点就能撬动地球的畅想固然可以说是科学的客观规律,然而实际上它既不客观、也不规律。
相比新意甚少——高杠杆的增长方案——的蹿升经历,ofo的坠落过程更加接近新闻富矿,过去这些年里,但凡有名望的科技媒体,比如36氪、深网、晚点,都没错过这个特稿选题。
风口骤停的始末已经被讲过太多次了,即使版本不一,所有线索的指向性也都没有太大差别,创始人始终坚信手握主角的剧本,却被耐心耗尽的产业资本划入止损名单,最后实现了一个只有自己受伤的世界。
就连这几天话题拉满的「并购之王」包凡也没敢趟进这滩浑水,他选择担任了ofo最大竞争对手的财务顾问,并成功完成了卖给美团的交易,在庆功宴上,包总不无骄傲的说摩拜的投资人没有一个亏的,最差的也有20%的回报率。
有一说一,上岸者做什么都会显得是对落海者的嘲讽。
所以共享单车还是一门好生意吗?涂有各种色彩的自行车依然停满了住宅区和商业街,作为一种低成本的短途代步工具,它的功能性价值从来没有被否认过。
唯一被高估的,是将这些自行车和它们身上的二维码视为通往一切的入口,交通的入口、支付的入口、消费的入口,这种遐想在过去十来年的互联网里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参与者们一厢情愿地构建故事,然后又亲手戳破了每一个弧光万丈的泡泡。
人类发明了很多商业概念用以描述这样的场景,回归理性,价值重估,技术性调整,但是归根结底,逼迫市场面对现实的依据,是真实行为和计划愿景的背离。
就好比说,共享单车,只是共享单车而已,它的使命就是把用户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没有那么多激动人心的加戏,也容不下命比天高的野望。
ofo的所有失败,都在于它的对手都认清了事实,但它不信,于是高楼坍塌,宾客四散,很多人耿耿于怀的押金坏账,也不过是那座奢华陵墓里堆积如山的陪葬品之一罢了。
当然了,眼里有光的年轻人怀揣改变世界的理想在大城市里奔走忙碌,这在任何时代都是无可指摘的,事实上,怂恿离开舒适区实现跨越阶层的暴富叙事早已过气了,新的情绪价值变成了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追求不被压力地度过一生。
只有字节跳动的工牌梗还在偶尔唤醒死去的记忆,和阿里员工曾经热衷于在约炮软件上注明P8这种迷惑行为还不太一样,工牌更像是在市场化环境里制造一种体制内虚像的象征,没有财务危机的大厂,就是体制内,只不过有效期到35岁。
ofo就是在这么一个转弯道上,头也不回地直行冲了出去。
在我的朋友圈里,有写ofo这个选题的记者四处求助,想找一个手机上还装有ofo客户端的人做张报道截屏,很多人表示爱莫能助,因为无论押金退了没有,随着这几年换手机下来,几乎没人会保留ofo的App,而它在应用商店里也早就下架了。
这是网络生存游戏的规则,生前事身后名,却连一行代码都留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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