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媒体注:本文来源于微信公众号深蓝观(ID:mic-sh666),作者 | 吴妮,编辑|高翼,钛媒体经授权发布。
2023年,或许是ADC赛道爆发的一年。企业收并购、药品上市的消息此起彼伏,企业家、投资人在行业闭门会里津津乐道。有人激动于找到一个可以耕耘(炒作)的新概念,有人兴奋于PD-1专利到期前夜,找到接棒选手。
PD-1/L1是百年难遇的靶点,肿瘤适应症相当广泛。ADC作为一种新技术,能被寄予厚望,是因为多个靶点ADC药物显示出在泛癌种和低表达治疗领域的潜力。ADC概念的提出最早可以追溯到100年以前,全球已有 12 款上市的 ADC药物。
而到了2019年,HER2 ADC DS-8201出现后,其在临床里出色的表现把这一领域的热度掀到了顶峰。DS-8201在抗肿瘤杀伤力和特异性方面,较罗氏HER2 ADC T-DM1得到了很好的提升,证实了ADC药物对于HER2低表达人群仍有效果。
2022年,安斯泰来的Claudin18.2抗体IMAB362(zolbetuximab),联合化疗治疗Claudin18.2阳性、HER2阴性的复发性转移性胃癌三期临床成功,验证了Claudin18.2靶点可成药性,让Claudin18.2 ADC药物获得更多的期待。
形势一片大好之下,尽管全球生物创新药才刚走出寒潮期,但MNC迫不及待地在这里领域开始谋布局。
默沙东最初看好ADC头部biotech——Seagen Inc.,开出400亿美元的高价。不巧,收购因Seagen和第一三共的专利诉讼推迟。其分歧在于DS-8201等ADC药物的连接子的专利权。原本Seagen占上风,有望从DS-8201的收入中分一杯羹。但是在终审环节,第一三共胜诉,保留了DS-8201的相关专利权。
不久后,默沙东和Seagen宣布谈判因定价分歧,再无下文。再传出消息时,与默沙东合作的对象已经换成了科伦博泰。
一年内,默沙东与科伦博泰达成三笔ADC项目交易,成为科伦博泰股东并持有公司6.95%股份。9个ADC授权交易的首付只有2.57亿美元,合同总金额虽然高达118亿美元,但这些都是后面东西出来之后的事了。算下来,默沙东在ADC上迈了一大步却几乎没花钱,比收购Seagen划算多了。
Seagen也在接洽新的谈判对象。《华尔街日报》2月27日报道,辉瑞正在跟Seagen进行初步收购谈判。这一次,辉瑞出的价变成了300亿美元。
阿斯利康不满足于从第一三共引进的DS-8201和DS-1062,今年出手收购了康诺亚/乐普的Claudin 18.2 ADC。“从局外人的角度看,DS-8201只能cover HER2+的胃癌人群,Claudin 18.2+的人群更大,买个Claudin 18.2 的ADC对完善他们胃癌的管线以及今后的市场也很有帮助。”一位投资人说到。
海外的ADC领域热闹非凡,国内也是烈火烹油。
DS-8201在国内上市消息的刺激下,ADC概念股呈现出一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盛况。一位资深业内人士程云(化名)对此很不理解,“DS-8201像一把悬在ADC药厂头上的达摩斯之剑,它进入中国后,将大幅压缩国产ADC的生存空间。二三十个玩家中最后能剩下一两家企业能跟DS-8201竞争都不错了,没想到他们的股价不降反升。”程云只能理解为资本有意为之,为了拉高卖出。
越是火热的时候,越显得冷静可贵,但国产ADC显然加入了这场狂欢中。
国产HER2 ADC急了
上市3年,DS-8201获FDA批准3大癌种5大适应症。2月24日,DS-8201又在国内获批上市,用于治疗HER2阳性成人乳腺癌患者。面对以摧枯拉朽之势迫近的DS-8201,已上市的HER2 ADC早早做好准备。
目前国内获批的HER2 ADC有3款,分别是罗氏的T-DM1、武田的维布妥昔单抗和荣昌的维迪西妥单抗。罗氏自觉销售额第一的位置不稳,早在DS-8201没进入中国市场前,将T-DM1降价52%以应对冲击。荣昌生物在适应症上进行差异化布局,避开乳腺癌,选择HER2阳性胃癌和尿路上皮癌,还将维迪西妥单抗授权给seagen出海谋生。同时,申报Claudin 18.2 ADC,寻求下一个价值支撑。
在研的国产HER2 ADC急切地想要拼个出路。DS-8201在国内上市一周后,浙江医药新码生物宣布HER2 ADC新药ARX788治疗乳腺癌的II/III期临床期中分析达到界值,公司拟申请提前终止研究并向CDE递交上市申请。
一位业内人士表示,个人认为ARX788的载药比、有效性,跟DS-8201基本没有什么可比性,ARX788只剩下安全性和价格值得期待。
值得关注的是,不同于DS-8201直接挑战罗氏的TDM1,ARX788 II期临床的对照组是拉帕替尼联合卡培他滨,属于传统二线标准方案之一。采用比较弱的对照组,能够把数据做得尽量漂亮,不失为一种提高获批可能性的办法。
新码生物急着上市也很好理解,身后有大批T-DM1的follower(科伦、东曜)或者DS-8201的follower(恒瑞、百奥泰)在追赶。
追随T-DMI的me-too药基本被DS-8201封堵了前途。DS-8201已经定义新的治疗标准,如果对照组是落后的方案,即使数据再漂亮,也会被抛弃。速度如恒瑞,已经将仿造罗氏T-DM1研发的SHR-A1201停在Ⅰ期临床,2020年以来开发多个DXd系列ADC药物,布局HER2、TROP-2、Claudin18.2、HER3、B7H3等靶点。
DS-8201的follower也不容易,要么做出me-better,要么在上市后借助成熟的商业化渠道和市场推广能力拼市场。
但这两条路都不见得走得通。
首先,不同于组装式的小分子药,ADC药物是航母级别的,即使是有原研的设计图纸,也不一定做出me-too。其次,今时不同往日,FDA和CDE不再认可me-too/me-worse。
企业对自己的境遇心知肚明。DS-8201在国内上市前一天,恒瑞医药张连山在一场直播中讨论直言,想要超过8201的有效性非常难,也有可以改善的地方,比如安全性和耐受性上做得更好。
如何做得更好?恒瑞采用和第一三共相同的连接子和抗体,只在毒素上有所差别,在依喜替康类似物酰胺α位引入一个环丙基,“这一点小小的差别也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效果”,张连山如是说。
恒瑞HER2 ADC的数据会在今年4月的AACR大会上公布,随着国内销售能力一梯队公司的快速入场,这一波follower的命运将初见端倪。
DS-8201现身说法:不确定性中寻找确定性
海外大厂率先搭好架构性问题,国内的跟随着捡现成的,能做得多好全看海外大厂们做优化时留下多少空间。这是过去、以及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本土药企新药开发的一个跟随思路之一。毕竟,我国制药工业再怎么说,仍尚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跟美国那种创新药玩命似的投法不一样。
但8201的问世,也给国内做“突破型”创新药物一个很好的启示。
DS-8201是第一三共第一款成功上市的抗肿瘤药。在此之前,第一三共并不在抗肿瘤药领域见长,主打呼吸阵痛、心血管、抗感染泌尿管线。直到经历仿制药冲击,收购仿制药企失利后,第一三共才动摇了将普药作为支柱的策略。2016年,第一三共痛定思痛搞创新,以ADC为武器全面进军肿瘤界。
程云透露,DS-8201命途多舛,一度被封存,因为它的优势主要体现在HER2低表达适应症。但最初探索ADC赛道的时候,HER2高峰度尚没有研究透,低峰度研究的优先级靠后。后来HER2 ADC赛道太拥挤,出于差异化的考虑,第一三共才把DS-8201从一众管线中拎出来。
与抗体药物相比,ADC通常能更高效地杀伤靶细胞,当然,不确定性也更多。毒素种类、偶联化学方法、连接子的稳定性均有重大影响,且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比如连接子既要在体内循环中保持稳定性,又要能够在胞内有效降解;DAR过高或过低都会影响ADC药物的药效及稳定性。
ADC药物研发像是一种组合的艺术,充满变量,第一三共做到了不确定性中找到确定性。DS-8201的毒素DXd具有很强渗透细胞膜的能力,能够产生旁观者效应。DS-8201采用定点偶联,将DAR(药物/抗体比率)值做到8。同时,通过降低连接子疏水性从而使得药物在DAR为8的情况下保持稳定。
这些特性有助于DS-8201针对HER2低表达患者也能发挥强效的抗肿瘤作用,这是此前传统的HER2治疗很难触及到的。
程云评价道:“第一三共在临床前研究开始做了大量工作,在分子设计、临床实验的时候非常用心,拥抱数据分析的新技术,操作上胆大心细,既没有放弃速度,更没有放弃精准。”
就以ORR剂量效应分析实验(pooled dose-response analysis for ORR)来说,第一三共在向上摸索的时候冲的很快,只用21个病人,一年内完成从0.8mg/kg(最小起效剂量)到8mg/kg(耐受剂量)的五级跳。看似非常crazy的进攻,实际上有数据的科学支持。摸到天花板之后,第一三共趋于谨慎,向下探索兼顾有效性和安全性的最佳剂量。
而8201在临床上的成功,不仅成了第一三共/阿斯利康未来三年内的业务重点,也让ADC这个赛道,再一次走入全球制药行业的高光时刻。
对于没赶上单抗的药企来说,ADC是新的一个发力点,对于有强势单抗的药企来说,ADC是巩固护城河的一环。对抓不住机会的人来说,再出现多少条新技术路线结局都是一样的。
本土ADC能否走出下一个8201
ADC靶点分散,每一个靶点都是一个战场。“很多claudin18.2的抗体不是特别好,但也能卖个好价格,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是个非常好的靶点,做CAR-T和ADC也很合适,各大药企都在抢也可以理解。”和玉资本投资经理夏玉坤表示。
Claudin 18.2 ADC在研药物还处于临床前期,极具想象力,能否国产ADC里走出下一个DS-8201?
根据程云长期以来的观察,从单抗到ADC,技术路线在进步,国内很多药企依然浮躁。还是许多个药企在同一家CRO买抗体,复制相同的方案,很容易陷入和PD-1一样的伪创新和内卷中。
PD-1当年有多卷?2020年CDE共接受临床试验申请9768项,60%为抗肿瘤药申报,其中PD-1/PD-L1最多,有133项。内卷的结果是8款国产PD-1抑制剂,仅在国内市场有利可图,而且分化明显,形成前四家吃肉,后四家喝汤的局面。
程云进一步爆料,“ADC是单克隆抗体和小分子化疗药物(毒素分子)偶联组成的,按理说,即使没有毒素,抗体也应该起作用。但我看到过一些企业的数据显示,他们在研的ADC抗体没有作用。根基没有作用,再怎么连接毒素分子,也不应该有作用,但这种ADC的估值还很高。”
程云补充说,“或许只是我们认为它没有价值。投资人想的是,把它包装好,击鼓传花传到别人手里,自己可以退出、变现,这样的话它就是有价值的。但是这传的是花,还是雷呢?”
比起在投资人手里传来传去的管线,被MNC认可的管线往往更被看好。
MNC正在发动一轮“ADC进货潮”。
康诺亚/乐普的Claudin 18.2 ADC,以6300万美元的预付款和11.25亿美元额外潜在付款,授权给阿斯利康。在此之前,2022年5月份,礼新医药将Claudin18.2 ADC授权给美国Turning Point;7月份,科伦药业和石药集团的两款Claudin 18.2 ADC,分别授权给默沙东和美国药企Elevation Oncology。
大部分药企选择license out是因为没有海外临床团队,做不起临床III期;也没有海外的销售团队,在海外卖不动。如果MNC出价不错,授权肯定是更好的选择。让药品在商业化上有竞争力,销售分成可能都比自己做商业化的收入都要高。本土药企越来越理智和客观了,这个选择并不难做。
然而,近期频繁的“分手事件”不断提醒我们:License out走出去是一回事,至于海外创出多大的天地,还需观望。一旦被退货,市场自然会联想为管线本身的问题,再想对外授权就没那么容易。
而无论是自己开发&商业化,还是license授权,背后的要求都类似,就是做药,你必须要做到一些人无我有的东西,这个可以是技术,也可以是效率。仅靠“一厢情愿”撑起来的估值,怎么起来,最后也会怎么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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