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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女性创始人、投资人,创业只是挑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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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个国际妇女节,致敬女性科技企业家。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甲子光年,作者|范文婧‍‍‍‍‍,编辑|栗子

科技行业通常并不被认为是属于女性的行业,但在每一个历史阶段,女性都曾做出过卓越贡献。

埃达·洛夫莱斯是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她是女性;海蒂·拉玛发明的无线电导航系统后来催生了WiFi和GPS,她是女性;格蕾丝·赫柏发明了世界上第一个编译器,也被后人称为“软件之母”,她是女性……

除了这些载入史册的名字,如今,女性科技从业者也越来越多出现在我们面前。

ChatGPT所在公司的OpenAI的CTO米拉·穆拉蒂、AMD的CEO苏姿丰、Facebook的前COO雪莉·桑德伯格等等,都在各自岗位做出了耀眼的成绩。

但在科技圈,女性依旧要面对更多的压力和挑战。

埃森哲和科技教育机构Girls who Code的报告曾指出,科技行业中的女性,有一半会在35岁之前离职;世界经济论坛的《世界性别差距报告》中提到,在科技领域里,女性管理者的占比依旧只有24%,高管则更少;而且,由于疫情带来的复苏乏力、女性在家庭生活期间承担更多的家务,实现平等所需的时间依旧在延长。

最近,「甲子光年」采访了司库立方CEO李静、奎芯科技CEO陈琬宜、狮城资本主管合伙人郭燕妮、鼎和高达管理合伙人王莹,这四位都是科技行业的创业者、投资人,也是女性中的一员。

作为创始人,创业至今她们总会被问到“凭什么是你来做CEO”?作为投资人,在面对女性后辈的时候,一向坚持性别平等、关注能力的同时,她们也还是愿意对女性的项目“多看一眼”。而作为女性,面对工作与家庭之间必然会出现的两难,她们在实践中不断尝试、选择、一点点寻找自洽。

如奎芯科技CEO陈琬宜所说:“职业妈妈”或许是一个尴尬的角色,但我想少愧疚一点。

创业:“生完小孩”才是挑战的开始

创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有的人来说,它是一生在追求的梦想;对有的人来说,它是面对挑战的“向前一步”。从女性视角来看,创业也许更像是一次生育。“让人激动,但辛苦的都在后面呢!”

‍李静:一直在找一个机会

大学刚开学时,我一直都想要创业。起初,我和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们一起创业,做过校内旅游,也做过采购平台等,拿过种子轮融资。那几年我们确实做成了一点生意, 但当时的项目想法一直到2018年才在国内兴起来,我们在2005年开始做实在太早了,没有占到天时。再加上内部也有一些变动,所以项目暂停了。

当时我最大的感触是,无论做什么,都需要积累一定的知识储备、人脉关系,以及拥有比较好的眼界发现机会。这些都需要时间去锻炼,所以毕业后我决定去工作,学习提升。

我学的就是财务管理和金融,我想,钱多的行业一定是财务管理要求最复杂的。我先是选择了一家行业排名前几的保险集团总部。后来广东省要成立一家当地保险公司,我又跳槽过去。当时我特别兴奋,从零到一,从公司筹备到开始运营,拥有了创业的感觉和过程,学到了很多。我后来还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处长。因为管理资金多年,对国内外的各类企业财务管理软件非常熟悉,也发现了一些行业的问题和机会。

2014年,SAP以83亿美金的价格收购Concur的消息传出,我当时判断市场上的软件行业将迎来一场革命,关于架构和部署模式的革命。而且,司库SaaS一定是未来的趋势。2017年,我决定在司库领域创业,我邀请了几位资金管理领域的甲乙双方核心人物,请他们成为我的合伙人和我一起干,两三个月后我们就拿到了天使轮。

2022年之后,国家陆续发布多份重要文件要大力建设司库,不仅是对中央企业提出了极为明确的要求,更是对中国企业的财务管理体系做出指导与预警。而此时,我们的产品已经比较完善了,市场销售也就更好做了。

王莹:投资决策要接近市场

2010年之后,中国移动互联网兴起,带动了很多赛道发展。作为投资者,我也想参与中国新经济的投资。但移动互联网在国外没有发展得那么快,导致外资机构也不够理解国内的产业发展情况,这时候如果投资决策地还放在国外,一定会错过很多机会。我觉得,做投资决策的人一定要理解当地市场,所以我决定创业。

目前,我们主要关注的领域是先进制造、未来出行、碳中和。跟随市场热点和对行业的判断,我们在AI兴起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动驾驶领域的机会,投资了智能驾驶领域激光雷达公司禾赛、自动驾驶解决方案Momenta、高精度定位公司六分科技,以及产业链上许多其它细分领域的公司。

郭燕妮:“生完小孩”才是挑战的开始

我从2008年开始就在华侨银行的投资部工作,主要投资的赛道是PE阶段的企服赛道。到了2018年,我们感受到中国数字科技领域已经开始迅速发展,但之前只有美元基金,数字科技部分项目对外资有限制,我觉得错过了很多机会。

所以那年我向总部提出,想在国内成立本地的人民币基金,投资也主要集中在数字科技赛道更早期的VC阶段。公司当时对做VC的风险有些顾虑。我看到了公司的犹豫,所以跟公司提出,引入产业龙头合作基金的模式,联合产业龙头的行业资源和洞察来降低风险,且主导了本土募资。我告诉当时的领导,应该让“新人做老事,老人做新事”。因为新机构是我牵头发起成立的,所以自然被任命为新管理公司和基金的负责人。

成立新公司之后确实有很多挑战。这种感觉就像是:我们曾经以为生完孩子就结束了,但生完小孩才是挑战的开始成立公司的困难程度也远比想象的大。我很喜欢做投资,但是成为公司负责人之后我没法完全跟着自己的投资节奏走,会被募资、管理事务和投后事务所打断。不过,新公司也让我在决策的时候更能秉承一贯的投资策略,投资方法更接地气了,尤其是可以及时投到更多心仪的公司。

陈琬宜:“三胎妈妈”要为下一代留下点什么

我在芯片行业从业很多年,2015年我从海外回到中国担任合资公司的高管。当时国内芯片行业正在开始发展,虽然在硬科技的技术上已经有很多进展,但是在“文化”上却还有很多路要走。当时我就萌生了创业的念头。

但事实上,当时的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我深知创业的不易。但妈妈的角色让我会去主动思考,我能为下一代留点什么。这是我创业的驱动力之一。我希望能够给中国的芯片行业留下一些东西。可能这种思考方式也只有女性创业者才能理解吧。

“你这么年轻,凭什么hold住其他合伙人?”

在人们对男性和女性的刻板印象中,感性标签更强的女性并不适合成为企业CEO。但事实上,很多女性在战略与执行上都展现了比男性更强的能力。她们用实力回答了人们对出任CEO的质疑。她们也不再满足于只回答“我能事情/产品做得很好”,而是更多向内探索,找到了自己的优势。

陈琬宜:他们说“要不就你来吧”

成立公司之前,我和合伙人认识了很久,也已经筹备了很久。大家都说“我可以帮忙”,但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做CEO的人。后来大家说:“Wendy你统筹了那么多时间,要不就你来做CEO吧”。就这样,我就“稀里糊涂”地成了公司的CEO。

我认为我的管理风格可以简单的总结为“仆人式领导”。我的态度一向都是听大家说,我在中间,但我处在比较低的位置,就像水一样大家都会向你这边流,更容易汇集成一股力量。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我很少在媒体中出现,我们芯片公司是以工程师为主导,今年我们也打算做一些对年轻工程师的宣传。

作为领导,我的工作不应该是决策,而是鼓励和兜底。一个员工一年365天都在从事一个工作,但要求我从他10分钟的汇报中就比他更理解这件事情、做出更好的判断,这不太可能。

对员工来说,犯错也没有那么可怕,奎芯鼓励大家犯错之后能分享交流,不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就可以了。我也鼓励大家互相帮助和主动求助,从同事的错误中学到东西,创造性地解决问题。

李静:女性创业往往是优势,可以毫无保留地all in

创业是我一直想做的,所以我觉得自己会成为CEO,这似乎就是我的默认人生道路。某种程度上来讲,女性在创业上也会拥有优势。女性其实更能够且愿意承担更大的风险,以及有更强烈的创业劲头。

也有投资人问我,我这么年轻,还是女性,怎么hold住其他合伙人?我觉得合伙人就是要找某些方面比自己强的人,每个人都发挥自己的长板,互相补短板,才能使团队的效能发挥到最高。我们之间是伙伴的关系,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我不需要管住他们,而是用真诚和共同的目标去保持合作关系。

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才有了“绝地反击”

关于“榜样”,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但对于女性来说,女性之间存在的某种共情,更能让她们相互信任,相互成为事业上的同行者。在去年「甲子光年」《看见女性同行者》的文章中,我们就谈到了女性偶像、女性领导、女性同事对女性职场工作的重要性。今天,同样的问题,有了不一样的答案。

陈琬宜: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才有了“绝地反击”

因为同处半导体领域和同样是华裔女性,给我影响最大的女性应该是Lisa Su(AMD CEO)。大概在2015年的时候,Lisa刚上任公司CEO不久,AMD呈现最低谷的状态。那个时候,AMD已经拆分了GlobalFoundries,但每年还要继续支付费用。按中国的老观念看,“变卖家产”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很惨了?

但 Lisa 那时候曾经评价当时的状态是“nothing to lose”。因为做科技产品,只要在某代产品上“超车”翻身了,这个转折点后就可能一路腾飞。于是,AMD提前布局了7纳米的产品,后来也不断超越,完成了这场“绝地大反攻”。Lisa 在AMD的经历不是创业胜似创业,后来也一直激励着我。

郭燕妮:创始人是女性的项目,我会“多看一眼”

我在研究国内信创赛道的时候关注到了Diane Greene,她在1998年成立VMware,后来又陆续创立了Bebop和VXtreme,分别被谷歌和微软收购。她还曾经是谷歌的董事会董事、Google Cloud的CEO。她的经历非常“传奇”,同时她是一个非常“柔和”的管理者,会鼓励员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甚至帮员工寻找新的合适的工作。

真的强者都是一样的,都有一份心底的热情去追赶工作,我希望我的员工也有一份远方的追梦。我觉在投资是一种创新,在微观上更是一种润物语无声的细节迭代。女性能更好的捕捉到一些可能发生质变的细节创新,虽然投资本身不关注性别,但创始人是女性的项目我也会“多看一眼”。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投资了14个项目,其中有4个项目是女性创始人。

在投资后,我自然对女性创始人的关心也更多一点。与男性相比,女性在面对不同事情的时候抗压能力也会不太一样,比如面对团队更替、行业重大变化的时候,我会多留意她们的心理变化、情绪变化。工作的烦心事都需要有一个“输出口”,我也关心她们的出口在哪里。从她们的心理调节能力中能看到一种女性特有的坚韧与智慧。

王莹:我们团队的女性真的能顶半边天

我才发现,我们机构的女性确实挺多的,而且不止是投后,投前的女性也很多,官网上核心团队11位里有5位是女性,是真的“顶半边天”了。我觉得这挺好的,说明时代在进步,我们进步得更快。

我想到之前在跨国机构工作的时候,有一次去印度团队交流,发现他们除了一个前台之外没有任何女性,连秘书都是男性,这给我挺大的冲击。中国给女性的职场机会之丰富在全世界都是领先的,得感谢生在这个时代,生在这个国家。

我们机构对男性和女性一视同仁,主要还是看个人能力。我觉得女性很有能力,女性的很多特质也挺适合做投资的。首先,女性有韧性,一级投资是个非常长期的事,女性普遍更能忍耐和坚持,韧性强。第二,女性更务实,一级投资的试错成本很高,还是得脚踏实地地把事情做出来,务虚是搞不出一级的业绩的,女性在这一点普遍比较好。第三,女性柔和,一级投资的过程充满了冲突,投资要谈判,管理过程中要处理对抗情景,退出也要谈判,女性能屈能伸,处理冲突方面反而有优势。

“2022,我帮被投企业找到了救命钱”

疫情的巨大冲击,让各个行业的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2022年,科技赛道的融资减少了50%以上。在疫情之下,她们是员工的老板,也是家庭的一员。面对公司运营压力的同时,也要面对生活的不确定性。

陈琬宜:经历过磨难,我们的情谊永远不会结束

我们家人比较多,疫情期间冰箱的消耗速度比较快。那时候我和小区的几个团长说,只要你们要开单,可以就算上我的2~3份,有破损的情况也可以算在我这里。我知道那时候的资源比金钱更重要,我没有时间参与那么多具体的事情,但我至少可以这样支持一下团长。后续也顺便帮助了我们的员工。

2022年3月份的时候,我还接到一家兄弟公司的求助。是张江那边临时封楼,公司的两个创始人都在外地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他们授权给我,我请他们统计人员构成和特殊需求(如孕妇、病人、生理期女性等),然后快速采购了行军床、睡袋、瑜伽垫等等,又帮他们规划了如果时间更久要怎么安排。

经历过了这件事情,我想我们和这家公司的情谊是永远不可能结束的。

郭燕妮:帮被投企业找到了救命钱

疫情期间,初创企业最担心的就是现金流。去年疫情期间,一些公司有订单,但因为封控,没法交付、没法签合同、没法开发票,因为这样的问题而死掉很可惜,我当时也帮他们找有没有银行可以快速做一个科创贷,最后确实锁定了贷款,帮他们熬了过去。

还有一些企业,可能不那么在意现金流,我也会去敲敲警钟。如果有必要的话,创始人和高管应该带头降低工资,能活下去是重要的。

我是从2014年开始健身的,那次我在追一个项目的份额,创始人请我等二个月,帮我去问问有没有股东可以转让。那两个月我压力非常大,很焦虑,但也没地方可以推进,所以开始跑步了。自律的运动,能让我更坚信成功。疫情也更让我意识到健身的重要性。我也会建议被投企业的创始人好好健身,运动能帮助企业家体会到“心流”,专注于难题的解决。DaoCloud、杉数科技等等,他们的创始人都很爱运动,有擅长的运动专项。

“妈妈”或许是个尴尬的角色,但我想少愧疚一点

有人觉得,问女性创始人“如何平衡家庭和生活”是一种偏见,因为很少有人这么问男性。不过,人生确实不止有工作,而工作与工作之外的影响、拉扯、牵制,也在影响着每个创业者。对女性来说,这是一种与自己妥协、又自洽的过程。伴随而来的也许有遗憾,但也不完全是消极的。毕竟,走在前面的女性做出了榜样,下一代的女性也因此获得了更多选择。

郭燕妮:孩子让我学会妥协和接受

我觉得孩子肯定是给了我更多积极的影响,小孩让我更“完整”。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新鲜的领域,这让我再次成长。比如说,小孩子小的时候你真的拿他没办法、没法讲道理,我只有更多地细致观察、换一个方式沟通,也必须有一些妥协。我现在带团队也是这样,很多年轻人的想法对我来说太新了,我也需要努力去接受。

当然孩子也会给我一些牵制,有时候我也觉得,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不是陪伴他的时间不够,人生就是一种羁绊,还是和自己妥协吧。我小时候和家长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太多,他们也在追求自己的事业,这对我也有积极的影响,我想我们已经比上一代做得好一点了。

陈琬宜:“妈妈”或许是个尴尬的角色,但我想少愧疚一点

我的妈妈也曾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从小到大创业、工作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很“真实”的事情。我放学之后就会去她公司,有时候前台下班了,我就会在前台看书,也学会了帮忙收发公文邮件。那时候我每个周末都跟着妈妈去不同的商场玩、去不同地方吃不同食物。长大以后我才知道那时候她是在工作,我是在陪妈妈工作。

去年疫情,学生不能去学校,我也会带我的孩子来办公室,他就可以亲身观察,“原来上班是这么一回事”。现在中午如果我们前台去吃饭,他如果在,他自然地就知道会去开门。

有人会觉得,职业妇女、职场妈妈会对孩子有很大的愧疚感,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他们。但是通过这个方面,我想要鼓励大家了解,确实,“妈妈”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角色,很多时候你很难做得更好了。但这种“让孩子了解我的工作”、参与进来,对家庭教育、对孩子的成长都是很重要的一环。

王莹:个性让我逻辑清晰,阅历让我变得敏锐

我觉得我最适合投资的点是逻辑比较清晰。但更重要的是我比较“敏锐”,包括对商业机会、政策趋势、风险把控、人的特质等等。我觉得其实也是一种分析能力吧,就是当我和被投企业、供应商、客户等交流的时候,尤其是去探场的时候,我能够从这些周围的信息和交流中,捕捉到一些别人没发现的信息和联系。它可能是基于我现有的知识储备、市场认知、也有积累的阅历等等。

我会鼓励被投企业和身边的朋友去运动,我自己开始的时候强迫自己每周锻炼五次,严格执行之后发现还挺有效的,很少影响工作。

李静:真诚是我的“必杀技”

不管跟谁聊,我都会比较真诚。我觉得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性格,我更了解自己之后,就更觉得这点非常重要了。真诚是必杀技,它让我能最快地沟通方式,找到伙伴。

而且,如果只有100分钟去和客户交流,真诚的话就会有90分钟在聊合作,但不真诚的话就可能有一半的时间在周旋,只有50分钟在谈合作,为什么要这样呢?这样很浪费时间 。

最后,「甲子光年」祝所有女性,妇女节快乐!

本文系作者 甲子光年科技产业智库 授权钛媒体发表,并经钛媒体编辑,转载请注明出处、作者和本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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