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光子星球,作者 | 文烨豪,编辑 | 吴先之
“如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如果没被绑架,那我就来催更啦!”拖鞋(化名)看着断更前最后一期视频里粉丝的留言,眼圈微微泛红。
就在三个月前,拖鞋所负责的视频团队,被老板解散了。解散的原因很简单,给了团队足够的时间,但收入不增反减。
眼下,互联网语境里,B站UP主“停更潮”似乎成为了共识——除徐大王、LKs等头部UP主外,背后还有大量不知名的中小UP主,没有正式声明,没有宏大的声量,而是在沉默中选择了停更。
而从扩圈,到商业化焦虑,再到“停更潮”,B站在舆论场中的位置变化有如其股价。所以,B站真的病了吗?
从招人,到散伙饭
拖鞋负责的帐号,诞生于B站知识区扩圈潮。彼时,老板感觉这条赛道能成气候,便委派公司唯一会视频剪辑的拖鞋转型UP主,包揽文案、剪辑、后期、配音等一条龙服务。
只派一人,从零开始打造新号,还要考核数据,往往是广大新媒体运营的通病,初期的拖鞋亦曾饱受此番折磨。
好在,随着帐号逐渐有了起色,老板为了提升内容生产效率,顺带安抚多番“声讨”的拖鞋,让他负责招聘,将视频组从拖鞋1人陆续扩容为3人团队——拖鞋负责剪辑,另外两人则负责动画、后期和文案。
2021年,组建起小团队的拖鞋,撸起袖子,决心大干一番:文案没“灵魂”,拖鞋不惜亲自动手修改;不让招运营,拖鞋自己揽下了评论回复和粉丝群运营的活;遇到了创作瓶颈,拖鞋则在私底下向头部UP主取经,可谓倾尽了全力。
在此背景下,团队逐渐挺过了磨合期,而视频质量的提高,外加无数次蹭热点,帐号粉丝数慢慢从几千涨到了几万、十几万,收到了B站的小电视,也渐渐有了更多询单。
拖鞋告诉光子星球,UP主想赚钱无非创作激励和广告商单,以及后面的直播。对团队来说,创作激励无非蚊子肉,“之前还够交交办公室的水电费,解散前夕只够喝喝奶茶。”
广告商单,主要分为视频植入和动态、评论推广。据其回忆,在团队活得最好的2021年上半年,他们几乎只接视频合作,而且还会挑单子。此外,为避免视频质量下滑,每期合作团队都会讨论很久植入广告的巧思。“B站用户动不动就是取关、炎上,你肯定不能什么饭都恰。”
只是,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从下半年开始,凌厉的寒风吹进了行业。而这,似乎在B站体现的尤为明显。
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互联网广告大盘承压的背景下,业态已从品宣向追求ROI的效果广告迁移,而商业化氛围薄弱的B站显然无法顺应后者——预算五成分配给抖音,四成给小红书,B站只能与其他平台瓜分剩下的一成。
此外,B站的广告报价多为粉丝数的1%—2%,广告主的离开,对身居腰尾部的团队型帐号而言,就像是一场劫难。
到了2022年,不仅帐号的询单量有了肉眼可见的下滑,甚至就连不少曾经的广告主与代理商亦因疫情原因一度停摆,一些帐款也无法按时结算。而直播没人愿意做,知识区又很难垂直变现,这让拖鞋一度自嘲,“再这样下去就要转行去混原神的创作激励了”。
解散前几个月,拖鞋明显感觉到此前那些“清高”的同行终究放下了面子,有的开始接动态广告,有的则投入了拼多多的怀抱。而知识区兴起时和他一同涌入赛道的那些UP主,则坚持的坚持,摆烂的摆烂 ,消失的消失。
收入不断下滑,团队人员工资照常支付,终究还是熬不住了,这个运营两年多的帐号,最终默默地走向了停更。面对“毕业”,拖鞋倒也坦然,“遗憾归遗憾,但同时起跑,却没能做成头部,更多是自己的原因,怨不得谁。”
腰尾部团队型UP主解散的同时,许多从始至终未曾走入过大众视野的个人UP主,亦在无声无息中选择了离开。
停更潮的B面:“为爱停电”
“一个二十几岁,没有工作的年轻人,多半会把自己想象成作家。”
UP主停更潮登上热搜的那个晚上,李白(化名)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借用诺兰的处女作《追随》里的一句话,祭奠了大学时期那个自诩为文青,整天苦大仇深剪着视频的自己。
曾经的李白,是典型的“文艺青年”,即便没有所谓的创伤,也没有谈过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从小到大都追随大流,平平稳稳地度过,但微信签名却仍长期挂着一句“艺术创作就是自揭伤疤”。
在她看来,起初之所以会将闲暇时光用于视频创作,说好听点,是想追求精神世界的阳春白雪。而说直白点,则是想通过创作满足表达欲,麻痹空乏的现实生活,顺带借由视频寻找“同类人”,并夹杂了一丝浪漫的幻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与彼时尚未变味的Soul一脉相承。
因循该逻辑,2017年,李白同时在爱奇艺和B站发布了自己的第一个视频,讨论了电影《银翼杀手2049》及其背后的哲学思辨。
制作期间,从选题到画面,从文案到配乐,李白反复堆砌着自己的“宝藏”:电影画面素材截取自蓝光原盘版本;谈的是《银翼杀手2049》,却颇具私心地将她最爱的动漫《命运石之门》纳入了讨论范畴;视频配乐则选取了一首珍藏的后摇。
为了这部“热爱BUFF”叠满的视频,李白掏了好几天饭钱在淘宝买了一套视频剪辑教程合集,一回寝室就打开电脑带上耳机。“每放一个画面素材、一段配乐时,都在憧憬着get到点的同好们在弹幕的互动盛况。”
或许是题材过于冷门、内容过于晦涩,亦或是本人没有出镜与别的原因,视频发出后一周,播放量只有寥寥数百,期待的“同类”也没有如约而至——精心铺垫的素材无人在意,反倒是自己配的音被夸好听。
即便有些失落,但表达欲旺盛的李白,还是将做视频这件事坚持了下去。后来,从《苏菲的世界》,到李沧东的《燃烧》,再到小众独立游戏,李白几乎每隔一两个月,便会生产一期杂谈视频,分享她的宇宙和天空。
她的视频,播放量大多停留在几百上千左右,偶尔能破万,而近20期视频更下来,李白也积累了四位数的粉丝。“本来就是佛更UP主,选题也没啥吸引力,只要视频有人能看进去,互动交流一下其实就够了。”
只是,即便从未想过要停更,但在不知不觉间,李白已经接近一年没有更新视频了。而这一切,无关闹得沸沸扬扬的创作收入。
“没想着钱不钱的,要是为了钱,我宁肯找份兼职也不会搞这个事情。”李白告诉光子星球,即便粉丝数不高,但她也接到过合作邀约,只是无一例外地被她拒接了。“不是我清高,可一两百块钱让你发个low到不行的假鞋广告,实在也太掉价了。”
真正消磨着她创作热情的,是长久以来的付出回报不成正比,尤其是在毕业,饱受社会毒打之后。
“每期的文案都像是在写论文,还得收集素材,做图搞关键帧动画,公司领导动不动就拍脑袋让加班,只能下班后才能挤出时间。”一期视频,李白断断续续得花好几周,本就很烦,视频还经常不过审,流量、催更的人也越来越少,她很难不陷入自我怀疑。
“也不纯粹是懒,主要是没啥表达欲了。说白了,当初做视频,就是伪文青的自我感动,但我现在已经感动不了自己了,与其PUA自己,不如摆烂。”
话虽如此,李白倒也没有想过从此彻底同UP主的身份告别,毕竟这并非养家糊口的工作,亦没有团队的归属权瓜葛。“说不定等哪天闲下来了,就会回归,不过以后一年大概率也做不了几个视频罢了。”
终
尽管团队型UP主想要在寒冬中生存,或许十分艰难,但就整个平台内容生态而言,沸沸扬扬的“停更潮”,似乎更像是“鬼故事”。
某中年漫画UP主,停更的原因更多是自己与家人的身体问题,想通过一段时间的停更摆脱创作焦虑,顺便戒烟;某自弹自唱的音乐UP主,大半年没更新视频的原因,是要努力备考,考上研究生就会回归;而某生活区的CP UP主,停更则是二人恋情结束所致。
显然,面对风格迥异的视频背后,一个个活生生的创作者,简单地用同一种逻辑去强行解释分析,是不合适的。毕竟B站也好,抖音也罢,新人进旧人出是亘古不变的旋律。
“断更潮”的同时,又一届“后浪”入海了。
阿兴(化名),奥特曼20年老粉,B站投稿清一色的奥特曼科普、混剪、线下活动视频。尽管没啥流量,视频也都是认识的圈内人在捧场,但阿兴却并不在意。
“咱就不是冲着赚钱去的,只想记录一些零碎的瞬间,有人看当然开心,没人看也没啥。”对阿兴而言,B站已经成为了其QQ空间般的存在,记录着热爱。
红枣(化名),剪辑民工,平时绝大多数时间,在公司剪着“没人稀罕的弟中弟垃圾视频”。对他而言,每天6点的下班,并不算下班,只有回家剪自己的东西剪到两三点才算下班。
相较于公司电脑上用来交差的产出,自己电脑上的作品和工程文件,寄托着他对剪辑这份工作的理想。
去年末,红枣耗时两个月制作的混剪视频,被第一届“蒙蒙太奇混剪比赛”选为第八名,枣红兴奋的同时,点赞了作品评论区的每一条留言。用他自己的话说,B站作为他心里二创氛围最好的平台,承载着“理想与现实的痛苦交织”。而这,同样无关商业。
换言之,纵使商业化遭遇百般诟病,但眼下的B站,仍然是部分人眼里的“白月光”,集聚着一批纯粹为爱发电的年轻创作者。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B站就能摆脱漩涡——商业化再不济,也能靠贴片广告猛药补救,可“热爱”一旦消逝,便再也无可挽回。而当下的B站,似乎正走在自弑式增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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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B站,仍然是部分人眼里的“白月光”,集聚着一批纯粹为爱发电的年轻创作者
UP主想赚钱无非创作激励和广告商单,以及后面的直播
“停更潮”更像是“鬼故事”
团队型UP主想要在寒冬中生存,或许十分艰难
腰尾部团队型UP主解散的同时,许多从始至终未曾走入过大众视野的个人UP主,亦在无声无息中选择了离开
真正消磨着她创作热情的,是长久以来的付出回报不成正比,尤其是在毕业,饱受社会毒打之后
B站也好,抖音也罢,新人进旧人出是亘古不变的旋律
从扩圈,到商业化焦虑,再到“停更潮”,B站在舆论场中的位置变化有如其股价
B站真的病了吗?
广告主的离开,对身居腰尾部的团队型帐号而言,就像是一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