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真故研究室,作者 | 林秋艺,编辑 | 马路
今年的国庆假期,旅游行业的火爆程度超乎想象。数据显示,多地的机票、酒店预定量已经创下五年来的新高,国铁集团预计,假期期间铁路日均客流量约为春运的2倍。大众的旅游热情已经超过回家过年。
旅游市场的火热似乎与上半年的经济环境产生了背离,年轻人更懂得抓住工作的间隙,及时行乐。因此,在旅游计划中,一些年轻人摒弃了网络流量塑造出的旅游圣经、着急“完成任务”的特种兵式旅行,转而选择自定义出一个出行主题,进行一场属于自己的沉淀式、更具回味的旅游。
01 文史哲学子旅游,离不开手上的书
“书里看到的,我必须亲身去体验。”主修社科人文的何芜在东北进行了两个月的实地调查后,恍然意识到对当地文化的亲近感,本着知行结合的理念,何芜重新拾起未读完的《我的前半生》。
上一次看这本书,何芜看到前半部分清朝历史中穿插的各种人物,已经开始眼花缭乱,搁置了大半年后,终于在从延吉到长春的高铁上再次翻开。
下车的第一时间,何芜就直奔伪满皇宫博物院,溥仪的龙椅、居所、字画等,她匆匆掠过,反而是供奉“天照大神”的神社激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据说,这尊“天照大神”是伪满洲国“皇帝”溥仪从日本请回来的,当时日本人强迫皇族更改自己的信仰,溥仪此举意味着已经彻头彻尾地,沦为了日本的傀儡。由于日本人撤退之前放了把大火将此地烧得一干二净,目前这处遗址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
从伪满皇宫博物院回到酒店,何芜即刻打开书,详细查阅了奕䜣、婉容、溥杰、庄士敦等人的生平,在亲身寻览后,何芜终于对清王朝甚至伪满洲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正在读研的何芜,以往的旅游也是特种兵式打卡,但回过头看,却发现走马观花的旅游没给自己带来多少乐趣,大多时候带来的是旅游后的疲累。
长春之旅不是何芜第一次自己规划主题式旅游,在这之前,她还有一场中朝边境主题之旅,而这同样来源于另一本书带给她的遐想——《不平静的江河》,这本书记录了非虚构作家杨猛从2010年到2015年,五年间三次沿著中国和北韩的边境旅行的故事。
从吉林集安可以看到鸭绿江另一边的朝鲜,何芜的所见所闻,都在和书中作者记叙的场景一一对应起来。书中十年前的往事带给她无限遐想,但在严丝合缝遵循作者游走路线后,何芜还是发现了现实的许多变与不变。
作者在书中写到,当时中朝两边的居民可以聚在一起踢足球,而如今边境已经架起了高高的电网,只能遥望对岸,一眼望去只有水泥楼房,以往朝鲜居民在岸边洗衣服的场景已经无法重现。
10年前,作者游走时曾聘请导游为其做讲解,并将导游的讲解一并写到书中,认为当地导游只会遵循规定的话术。何芜也同样请了一位导游,但却发现导游并非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只是为游客讲解规定的旅游材料是他们的工作。
亲身走一遭,何芜发现自己对中朝边境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作者在进行非虚构写作时,是有其立场的,这并不能说“不真实”,毕竟写作不是做研究,无法极致全面、客观地描述所见所闻。
但作者的立场和视角会影响读者的判断,作为读者来说,放纵自己的想象,无脑成为作者观点的拥趸,对真实生活在当地的人们是不公平的。
“作者要为读者所产生的印象和想象负一定的责任。”旅程结束后,何芜常用这句话来警醒自己做更客观的社科研究。
02 一路向西,求取滇药
江海计划在国庆期间来一场问药之旅,虽然问的是滇药,但去的是四川凉山。
在上海开诊所的江海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见惯了繁华都市的他,却时时在计划逃离大上海,但逃离得了城市却逃离不了工作,诊所备药的需求是江海策划这次滇药游的初衷。
逃避不了国庆也要工作的现实,江海决定将旅游元素加入到问药之行中。旅程一共5天,从上海到大凉山,江海带着医生和药师,5天的行程安排得极为宽松,三人更像是去四川进行了一次团建。
如今已经30岁的江海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旅游经历,大呼“浪费”。二十代的他,与如今的大学生一样,喜欢特种兵式旅游,一个接一个地打卡,但这样的浅尝辄止让他发现,除了吃到肚子里的美食,景点历史、当地习俗、心得感受是一个也不进脑子。
由于特种兵式的旅游常常将形成计划表安排得满满当当,在这个景点时就得想着下一个景点的安排,没有休息的机会,玩一圈下来,疲累往往是最大的感受,江海觉得这样的玩法“去了等于没去”。
经历几次充满遗憾的旅行后,江海终于深刻意识到这一点。去青海湖,算好了时间看野生黄鱼回溯,结果由于在上一个景点耽搁了时间,完美错过;在天空1号,错过了景区末班车,自己徒步三公里走出景区;到了甘肃,兴致勃勃地带着无人机登上七彩丹霞山,却被告知不能使用无人机。
他总结自己的失败经验,一是行程计划安排太满,没给景点留下游玩的时间;二是攻略做得不够充分,手忙脚乱。本想像梁朝伟来一场朝圣之旅,结果一路都在解决衣食住行的破事。
吃过教训的江海,在这次旅途中追求的是身心的放松和沉浸的体验。三人先乘动车到绵阳,再租车到江油。选择江油的主要原因是,江海想去看看李白将铁杵磨成针的小溪到底长什么样,对历史人文甚感兴趣的他,不想错过谪仙的生长地。
李白故居之后是乾元山,江海想亲眼看看太乙真人的乾元山金光洞,据他的推测,《封神榜》中说哪吒大闹东海应该是有谬误,从乾元山的陈塘关到东海差了十万八千里,哪吒变成藕之前还没有风火轮,“这不合理”江海信誓旦旦。
之后进入主题,前往大凉山的附子(中草药)种植地,考察种植状况,现场体验炮制过程,炮制需要三人轮流盯24小时,应当是这趟旅途中最累的差事,但这对江海来说小菜一碟。
出门旅游,江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亲身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中,和他们聊天,模仿他们的生活习惯,炮制附子是当地人生活中的重要一节,江海自然不想错过。
最后一天,江海理所当然地将地点安排到了螺髻山,泡世界上最大的瀑布温泉。解乏,是这趟旅行最好的收尾方式。
03 北京打工人,在景德镇拥抱松弛感
这是施安第二次来景德镇。今年6月,因为火爆小红书的御窑博物馆,施安也“跟风”来了一次打卡式旅游,但回到家后的4个月里,施安久久未能平静,一直在策划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景德镇陶瓷游。
身为北京的底层打工人,施安的日常是写稿子。工作带来的压力,极大地消耗了她对书写文字的热情。今年6月,她决定躺平一段时间。
第一次去景德镇完全是一时兴起的旅行,这给施安带来了些许尴尬。在小红书上火爆出圈的众多景德镇打卡点,施安和男友仅用了一天就全部逛完,走走逛逛之间,施安发现御窑博物馆、陶溪川文创街区、三宝街等著名打卡点竟稍显无聊。
唯一吸引施安的是乐天集市。集市里摆摊的大多是年轻手艺人,在景德镇的几个陶瓷集市中,乐天集市的瓷器作品属最上乘,商品价格在一百至上千元不等。看到面前风格各异、富有生命力的陶瓷手作,施安感觉这趟旅程到这儿才开始显得有些生动。
没有人能空着手离开景德镇,一口气买了近2000元的瓷器后,施安加上了店主的微信。
从店主的朋友圈长文里,施安逐渐了解到工作室的创立过程、风格来源、日常运营的趣事等,她惊觉自己在景德镇的这3天只看到景德镇表面,“再来一趟”的想法在此刻埋下了种子。
回到北京后,施安每天晚上都看陶瓷手作人的直播,4个月间,看到喜欢的瓷器就疯狂下单,每天都能收到从景德镇寄来的快递,演变到现在家里最常见的不是施安掉的头发而是瓷器。
像施安这样爱上景德镇的人很多,这与景德镇给人带来的松弛感分不开。许多人去过一次后就被吸引住,顺势扎根在当地,进陶瓷大学重学手艺、做集市直播、做经销商,完全融入陶瓷行业。
景德镇上的沿街店铺,常有“今日不营业”的店铺,而不开门的原因大多是店主想睡懒觉。生活在这个小镇上的人似乎没有物欲,开店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计,“卷”这个字在这儿没有一点容身之地。
这份松弛感和生命力对刚遭受大城市摧残的施安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相比起各式精美的瓷器,施安更爱的是这个小镇的鲜活。
国庆重游景德镇,施安的计划是:4、5日参加当地举办的音乐节,6日则是弥补上一次遗憾错过的大地艺术节,而后的3天时间则约了许多手艺人见面畅聊,深入体验小镇生活。
再探景德镇之旅,施安决定从面前的三碗牛骨开始,先填饱肚子再说。
04 年轻人为什么开始钟情自定义主题游
这个假期人们出行的欲望到底有多旺盛?连地广人稀的西藏也在十一期间迎来了大范围的堵车。年轻人在车内听着《蓝莲花》,艰难地在318国道上爬行。
就业和工作的压力,让年轻人在这个假期中充分放飞自我,也让旅游成为了经济复苏中最为可圈可点的市场。各地文旅集团在上半年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竞赛,大到一线城市,小到偏远县城,都在不遗余力地在网络和线下展一次次营销活动,试图抓住这个当下最具经济增长潜力的市场。
但这同时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各地的旅游商业氛围过重。
从数据上看,北京和上海两座一线城市排在热门旅游目的地前两名,杭州凭借凭借亚运会的举行,位列第三。大城市依旧有足够的吸引力,但一些定位独特的特色小城也彰显了相当的魅力,例如依靠烧烤出圈的淄博、举办迷笛音乐节的南阳、《狂飙》的发生地江门,以及靠民族气息浓厚和“平价美食”火爆短视频平台的延吉。
无一例外,在这些旅游项目之上,都冠以“消费”的主题。从城市发展旅游的诉求来看,这无可厚非,但很容易产生同质化。这也是一些游客吐槽各地景点的饮食、文化、景观千篇一律,旅游已经变成了重复的打卡游戏。
其中的典型案例是南京的夫子庙,曾多次在网友评出的“十大最名不副实的景点”中排名第一。类似的还包括北京的南锣鼓巷和上海的城隍庙。游客们乘着风景、文化、古迹的兴趣而来,实际感受到的确实一条条商业街、小吃街。
一些年轻人开始钟情于自定义主题游,或许正是出于对过度商业化旅游项目的排斥。毕竟,在之后枯燥的工作之中,能让年轻人回味并产生慰藉的,应该是山水间的纵情和对地方文化的憧憬,而不是网上人手一张的打卡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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