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吴怼怼

00后玩起了一种新鲜的社交方式——赛博相亲。一个典型的举动是，在社交网络上直播交友。

比如，年轻人在小红书的赛博相亲，是更看重个人特质和共同爱好，而非传统的家庭背景、物质条件。常见的话题有生活方式、星座、MBTI人格测试、游戏、动漫等，寻找"灵魂伴侣"和“同好”。

当然，城市坐标、身高、年龄乃至体重，也是他们不回避的重点。

而不同的直播间也呈现出不一样的氛围，有些像直播综艺，有些像同好交流。共同特征在于，传统的相亲模式往往拘谨、功利，而在小红书这样的相亲直播间里，他们更愿意敞开心扉，展现真实的自我，不怕被评判。

这背后折射的是00后对自我表达和个性解放的渴望。

你可以把这类直播间看作是“兴趣社交”的一个子集，包含了轻型社交、情感连接与情感补偿等属性。

很大程度上，小红书的这类直播间囊阔了当代年轻人的社交动机和社交动作——兴趣社交，赛博相亲，寻找同好。

而特殊的点在于，这些年轻人在赛博相亲的同时，也在真实呈现当代年轻人的婚恋观和交友观、人口流动与地缘观念、圈层文化与多元文化等维度的碰撞。

三年相亲，五年模拟

“同学们记好了啊，如果他说自己一米七九，怎么算？过五减四！一米七五！”说着，小红书博主“旺旺表弟”抓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公式，一本正经地演算。

在直播间，旺旺表弟化身恋爱导师，用“夸张”的语气和“浮夸”的肢体动作，给在直播间过520的网友，展开了一堂生动的“恋爱课”。

接着，他又归纳起男性相亲简历上常用的“偶尔抽烟”“偶尔喝酒”等关键词。“同学们啊,‘偶尔’这个频率副词背后的真相是什么？把偶尔改成经常！”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把“sometimes”改成“often”。

评论区的网友跟他互动频繁。他抛出问题，观众就抢着回答，而对于答错的，他就假装以老师的口吻加以调侃：“讲多少遍了还错，下次考试再错的，你就等着！”

小课堂结束后，旺旺表弟开始连线粉丝。在这个环节，旺旺表弟让他们现场分析一道"相亲题"。

这就是旺旺表弟的直播风格，以做板书的方式讲解“三年相亲，五年模拟”，总结“恋爱技巧”提供择偶建议。

除了旺旺表弟，最近这次小红书520赛博相亲大会，还有“文艺很积极”，“活腻了来相亲”等在小红书活跃的“情感博主”参与其中。

另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很多垂类博主带来了不同圈子的相亲直播，比如互联网圈子、游戏主播跨界相亲、北美留学生相亲局、金融圈智性恋甚至是宠物相亲局等等。

与人民公园等传统的相亲活动不同，小红书的赛博相亲不是简历交换的招聘会，更类似于兴趣相投的个人聚会。这场“赛博相亲”的主题直播，近万人同时在线，70多万人围观看大家直播谈恋爱。

类似的直播几乎每天都在在进行。尤其是，00后开始开始成为了其中的主角之一。个性鲜明的男女生通过直播连线进入到主播的直播间，在主播的引导下畅聊起来。

这些00后追求直接、真实、包容的情感表达。他们时而分享自己的生活故事，时而展示独门绝技，时而对彼此报以会心的笑。镜头外，弹幕飞速滚动，网友们踊跃互动，为心仪的嘉宾加油打气，试图牵线搭桥，抑或是看到嘉宾的介绍后，点进人家的个人主页开始私信自荐。

城市生活的“第三空间”

不同的相亲主播有着不一样的直播风格。

相比较于旺旺表弟那种互动式脱口秀的风格，“活腻了来相亲”和“文艺很积极”，更像是在做真人版素人相亲交友的综艺。

主播“活腻了来相亲”，人称“活老师”。活老师此前就被媒体报道过。她曾是一名考研党。为了督促自己备考，她在小红书开直播记录自己背书的过程。这个形式，想必很多不参与相亲直播的小红书用户也很熟悉，张静初就是在小红书上直播自己平时学习和考研的过程。

由于活老师背书方式比较有趣，吸引了很多同样在备考的学生来围观、连麦。但遗憾的是，张静初上岸了，但在2023年研究生考试中活老师有一门专业课成绩差一分未能上线，落榜后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

不过，她兑现了之前对粉丝的承诺，把考研直播间改造成了相亲直播间"活腻了来相亲"。她善于通过夸赞、互动等方式拉近与嘉宾的距离，充分利用自己的播音主持专业特长。

随着直播间人气上涨，考研群被转化为相亲交友社群，昔日的考研党粉丝也成为如今相亲直播间的中坚力量。她和搭档来兔米合作，一个负责台前，一个负责后台运营。

活老师目前把直播间定位为"情绪价值"，而不是功利性地追求相亲配对的成功率。当然，直播间积累的流量和人气也给她带来了一些变现的机会。

看完活老师520赛博相亲大会的直播，也让我再次想起我们从2019年开始，观察小红书社区所解读到的信息。《在小红书之城，窥见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为什么是小红书长出了「轻社交」》。其中的关键词，在于城市和轻社交。

活老师直播间吸引了大量异地求学、工作的年轻人。这本身体现了出当代城市人口流动性大，社会联系网络被重构。线上社区在一定程度上整合了原子化的个体，成为一种新的城市“地缘”纽带。

从考研群到相亲群的转化，也部分说明，小红书这个大社区之下的小社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可以柔性地完成功能导向、兴趣导向再到情感导向的变迁。

活老师在小红书的角色，类似于传统城市社区中的“意见领袖”。他们深谙社区文化、善于调动人际互动，对维系城市基层社会网络、培育社区认同感有重要意义。

而活老师的小红书粉丝，对直播间表现出很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甚至愿意主动付出时间精力维系社群。这种自发的公共参与行为，与现实社区中市民的自主性和参与感如出一辙。由此可见，线上社区正在成为现实社区的重要延伸。

“文艺很积极”的直播间同样呈现出一副欢快的图景：嘉宾们轮流上麦，介绍年龄、身高、籍贯、职业、兴趣爱好等，争相展示唱歌、说相声等才艺，为寻觅有缘人提供更丰富立体的个人信息。

而在那英再一次如日中天的当下，“这英”老师作为此次520赛博相亲大会特邀嘉宾助阵，无疑为直播间平添了一道“英子味”。

随着现代社会的流动感的增强，传统的社交纽带如亲缘和地缘的影响力正在淡化。

这一变化，让不少年轻人面临"社交卡顿"和"断亲危机"，也使他们陷入"群体性孤独"的社交困境。

这样的赛博相亲和兴趣社交的存在，恰恰为年轻人营造了一种城市“第三空间”，缓解了快节奏都市生活的疏离感，同时满足了其情感需要。

心理社会学家雪莉·特克尔认为 ，随着人们与机器交流的增多 ，我们对彼此的期待越来越少。

相亲直播间中，“文艺很积极”和嘉宾共同营造出一种独特的互动模式和情感氛围。轮流表演、互相称赞、一起狂欢，都具有某种"类仪式"的属性，让真实的个体获得心理满足和归属感。

此外，在“文艺很积极”的直播中，我注意到一些有趣的细节：比如，有位女嘉宾带着她的5只猫咪来相亲,为直播间的"业务"增添了新的方向；

一位小哥自称长相很像明星张云龙，被称为直播间的"张云龙"。

一位在日本工作的女嘉宾丽姐透露自己喜欢金城武，但对年龄有要求。

男嘉宾“抹茶哥”喜欢有肌肉的女生，但似乎没有让在场的女嘉宾满意。

……

这些表达与反馈，再次印证小红书是多元文化交织的场域，不同生活理念和不同价值观念在此碰撞、融合。

相亲直播间的包容性，正是城市文化多样性的一个缩影。参与者的个性表达，体现出现代化的文化特质。

技术、社区与人文融合的产物

除了专注于情感领域的主播们外，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垂类博主呈现了不同的直播样貌。借由这一场域，做更多由相亲交友发散的话题交流。

金融圈的博主“名字超难发音的Elysia”讨论了外貌与内在的重要性，Elysia认为相貌和内涵的比重大概是3:7，内涵占主导。她欣赏有趣、有童心、愿意学习的男性。相貌方面，能看着舒服就好，不追求无敌大帅哥。

评论区有人问是不是喜欢理工男，Elysia笑称自己喜欢有智慧有内涵的男性，是"智性恋"。

Elysia展现出一个独立、洒脱、有主见的现代都市女性形象。她的观点代表了金融行业中不少女性的声音——她们独立自信、事业有成，希望在情感上找到一个志同道合、能够互相欣赏和成就的伴侣。

互联网圈的产品经理yomi则带来了一场“技术与情感”的碰撞。她和嘉宾们讨论了交友软件/约会APP(Dating App)的一些产品设计和运营话题。比如用户对此类APP可能存在的心理顾虑,以及应该如何化解；交友软件如何做获客、如何给用户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等。

一位嘉宾分享了他们正在做的一款“AI”交友产品。这款产品试图把传统相亲中"月老"的角色用AI来实现,比如帮用户筛选匹配对象、提供恋爱建议等。主要盈利模式是会员订阅。

对于这款产品,嘉宾们也提出了一些技术实现上的疑虑和建议，比如如何控制AI给出的内容、如何实现内容/功能的分级展示等。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也开始尝试通过赛博相亲打破地域和圈层的藩篱。比如有留学生发起了专属的"北美留子相亲局"，希望为漂泊海外的游子牵线搭桥。他们用英文和多元文化的视野，为直播间增添了国际范儿。

而当游戏主播跨界参与相亲节目时，二次元与三次元的边界也变得模糊起来。这些看似小众的跨界互动，实则反映出年轻一代在情感观念、社交方式上的新变化。

本质上，赛博相亲是互联网时代技术、社区和人文融合的产物。一方面，直播、弹幕等数字工具重塑了人们的交往方式，让陌生人得以快速建立信任和联结，另一方面，它也承载着00后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让更多样的年轻人生活、真实的情感被更多人看到。

当然，赛博相亲直播间并非万能灵药。它或许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青年群体的孤独感。但不可否认，赛博相亲的兴起折射出现代青年群体对情感联结的需求。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相亲角，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情感诉求和社交方式，对于60和70后来说或许是人民公园，家长牵线搭桥、街头巷尾留言征婚，他们在这里给子女相亲，或是替自己追寻真爱、寻觅婚姻。于80和90后而言，QQ空间、校内网曾是他们寻觅知己、谈情说爱的“秘密花园”。

而小红书赛博相亲直播间，已然成为00后的“人民公园”——真人内容分享，跨圈层交流互动。

很大程度上，赛博相亲与当前城市发展的阶段性特点也互为表征，它是城市社交生活的新图景。它真实反映了00后在情感生活中面临的困境和需求的部分，也同时呈现了00后冷静与热烈的不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