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媒体注:“国家分配”四个字,对于如今的应届毕业生和职场人士来说,早已经是历史书上的篇章。而六零后一代媒体人,他们大学毕业之时,恰逢八十年代后期“国家统包统分”的政策的刚刚开始调整为国家分配和个人自主择业相结合。当时志在媒体、教育行业的传媒人是如何回忆当年的求职经历?《中国周刊》总编辑、前《南风窗》总编辑、传媒学者朱学东笔调诙谐的回忆了八十年代自主择业找工作的经历,细细读来,都可以一窥当年的城市(北京、南京等)面貌、社会职业环境,引人感慨。钛媒体编辑推荐如下:
在我上大学时代,大学生的工作还是国家统一分配的。到我大学毕业那一届,第一次赶上了国家试行双向选择,大学毕业生由国家统包统分,改为国家统分和个人自主选择结合。与国家统一分配相比,自主择业与统分结合,对于大学生来说,应该是个机会。
不过,彼时还是有计划商品经济时代,社会比较封闭,也没有今天这般多的民营企业外企供你选择,更缺少自我创业的理念和机会及可能。一个大学生所能选择的,不外乎政府机关、事业单位以及国有企业。
对于有社会关系的人来说,自主择业与统分结合,可以说是最佳机会,对于长袖善舞者而言,也是个机会——我后来才听说,我们班就有为选择留京工作送礼的,这对于我们这样出生农民家庭,虽经大学四年洗礼,依然没有改掉本性的人来说,想也不敢想,再说,我们这样家庭的人,原本身无长物,也无关系可托。
不过,国家政策确定了,我们也得准备,我的准备是在1988年的暑假就开始了的。
彼时,我的择业想法非常传统保守,虽然是农村出来,怎么也要选一个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脸上才有光,才对得起父母祖父母的期待。所以,要么北京,要么南京常州无锡,其他地方我想都没敢想过。我的一位师兄毕业时选择了去海南,我对这样的选择当时还是比较震惊的。
夏天,我买火车票到南京,在我一位世叔家里住了两天,借了他一辆自行车,奔波于南京几个单位间,不外乎江苏广播电视台以及江苏的几个省级机关和省级高校。有能递进简历的,有门都没让进的,也不管有无指望,反正跑到了心即安。
第一封人事处回函
那个夏天,南京街道上浓密的梧桐树影,也没能挡住阳光的曝晒,短短两天,满脸晒的通红,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大腿也是通红。
转眼到了秋天,我很认真地给新华日报人事处写了一份自荐函,当年这样的自荐函不像今天,还是比较少见的,用的是平信邮寄。大概一个半月后,我接到了新华日报人事处的回函,回函很认真地告诉我,明年新华日报不进新闻专业以外的毕业生,所以向我表达了歉意。
我不知道这封回函说的是否实情,我同届一位镇江籍女同学,后来进了新华日报,不过她正是新闻系的。
虽然未能去新华日报,但我后来一直对新华日报人事处当时这封在我看来非常认真的回函心存感激。后来机缘巧合,我在工作中没少跟新华日报扬子晚报服务导报等打交道,我都会想起当年这封回函。
所以,在工作中,只要不违反原则,凡是我能帮到的地方,我都尽力而为,也因此与新华日报、扬子晚报诸多人成了好朋友忘年交。不仅是因为它们是故乡的媒体,更是因为我记得当年这封回函。
兴许,这也是种渊源。
有时我也想,若我当年真能去了新华日报,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我不知道。
于我今天的人生,我感谢新华日报人事处的回函,同样发自内心的。人民大学哲学系的校友通讯录上,校友从事职业最多的是高校老师。所以,去高校教授马克思主义,也是我们哲学系毕业生的一个选择方向。
当老师的梦
我试图自己去联系多所高校。暑假,我在南京骑车奔走时,曾去两所高校投送简历。其中一所具体记不起名字了,叫江苏什么大学的,校门卫告诉我,放假了,找不到人,没让进,我只好把简历留在了门卫室悻悻然离开。另一所好像是东南大学,情况也是类似。
初秋,我拿着简历,骑着自行车跑到了北京化工学院,听说说他们那儿近几年要进个人,我便跑去了。彼时,北京化工学院所在的东三环外,还是北京的化外之地,大锅炉、大烟囱、大管道,在马路上经过时清晰可见,马路边平房林立,乱七八糟的,全无市中心景象。
下午满头大汗骑到北京化工学院。还好,化工学院负责人事的老师还算客气,把我推荐到马列室吧(我有些记不清了),坐了一会,有老师过来与我聊了聊。不过,北京化工学院最终没有要我。期间,我还给无锡轻工学院投寄了一封简历,也没有收到回函。
后来工作确定之后,跟北大的学长去同村同宗、时任北大哲学系主任的朱德生先生家拜访。老人说,你爷爷曾跟我提起你在人大哲学系读书,怎么没见你来找我啊,听说我曾经想去无锡轻工学院,老人说应该告诉他的,他有学生在那可帮忙。
我很感谢老人,但为时已晚,我已经定了北京印刷学院。想来,能够到印刷学院去,乃要感谢统分政策。
到了冬天,学校要求每个同学填写择业方向,同学选择去机关等比较多。我则是首选高校,其次是报纸的理论部。那时,当老师是我的一个梦想之一。
春节之后,北京印刷学院来人大哲学系要毕业生,系里征求了几位同学意见后推荐了我,也因为只有我愿意。
那年的寒假,常州市人事局在常州召开了一次毕业生招聘洽谈会,人很多,摆摊的单位也很多。我拿着简历去参加了,瞧得有些眼花缭乱,无从选择。按今天的标准,这些单位都是非常实惠的好单位。
或许是学哲学的缘故,自傲且空对空惯了,我转了一圈,也没相中一个。
我正转悠间,中国银行(还是人民银行,记不清了)摊位上一位女同志喊住我,问我愿不愿意聊聊,我给了她一份简历,她一看我是人大毕业,立即请我坐下,也不管是否专业对口,跟我介绍说她们单位挺好的,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不懂金融,自然兴趣不大。正聊着,一位我在常州工作的人大师兄经过,看见我跟我打招呼,我也赶紧起来,跟银行那位热心的女同志辞谢,便随着师兄走了。
尘埃落定,圆了梦,还是入错行?
后来,我常跟太太开玩笑说,男怕入错行;我是典型的入错行,所以成了穷光蛋铁公鸡,若那是去了银行,现在应该挺有钱了吧?我考大学时,尽量选择远离熟人的世界,但找工作时,却已变得现实了许多,也知道要去找关系了。虽然,我没去找朱德生先生。
我的同村同宗堂姑,她当时住在空军大院,自己是北京某市政企业的劳资科长,我曾和同学M一起到他们家去拜访过。自然是空手,还在人家饱餐了一顿。不过,堂姑所熟悉的也是北京市的一些企业。彼时,我还没动过去企业的念头,谁让我读的是不着调的哲学呢。
后来暑假回老家时,中学老师推荐我去找其时声名日隆的社科院政治学者Y,Y也是武进人,听说我初中时代的校革委会主任、校长薛先生曾经是他在卜弋中学时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
回北京后我曾给Y打过电话,自报过师承渊源,他也欢迎我去坐坐。不过Y工作繁忙,拜访终究未能成行。去年春节,我曾在故乡听闻Y小学时的校长女儿说起,小学母校百年或是多少年纪念时,曾给他小学校长写过一封信。
说到我的美学老师D,出身苏州望族,其夫J老师,也是哲学系教授,是我的无锡老乡。D大学期间曾是我两门课的授业老师,跟我们都很熟。因为老乡关系,我曾到她家蹭过几次饭。记得以前她给我们上课的时候曾经说,现在是中国最好的时候,当时她们家族散居世界各地的亲友都在那时归国探亲了。
D曾热心地给我推荐过两个工作,一个是太原日报,她说他的学生是太原日报的领导,可以推荐我去。另一个是江苏如皋县,她也有学生在如皋当领导。我非常感谢她的热心,但还是谢绝了。
那年夏天,我在人大的澡堂里遇到J师,J师告诉我跟D师母去了趟江南。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J师。至今抱憾在心。
在我入职印刷学院之后,有一天,印刷学院社科部主任康老师和另一位赵老师(也算美女吧),还曾特意到我宿舍看过,问我相关情况。虽说我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感谢了这种关心。
康老师后来考到了北京市政策研究室做副主任,现在已经退休,我们至今保持着联系。赵老师则去了中组部,一开始也有联系,后来逐渐淡出了。
就是这样,在我的人生里留下了许多重大事件的微小印记。
记得当年我上人大时,故乡盛传人大毕业出来就是县干部,我终究未能成为县干部,而是成了一名不着调的老师,不过吃着皇粮,倒是让家里人省心不少。
后来,我去大兴北京印刷学院报到了。从此在当时很偏僻的黄村呆了许多年,白天开会上课,傍晚放兔子,晚上捉刺猬,期间也发生了许多有趣而无奈的故事。
【本文作者朱学东,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财经记者圈】
根据《网络安全法》实名制要求,请绑定手机号后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