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正在愈演愈烈,牵涉到的利益面看来也在扩大,不仅包括被拘捕的《新快报》的记者陈永洲,还包括原《21世纪经济报道》,现《每日经济新闻》的那个疑似中间人朱宗文,诸多财经媒体,某疑似公关公司,还包括揪斗甚久的中联重科,及其竞争对手三一重工,还有长沙警方,甚至还有湖南地方政府,以及像打击大V中的那个媒体见证者一样的,独家采访犯罪嫌疑人,让嫌犯剃着光头穿着囚服当着全国人民认罪的中央电视台。当然,还有无数看客,无论是左的,还是右的。
从案发的第一天,我就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条消息,大意是,财经媒体人无论多大利益,把自己卷入公司揪斗里,都是危险的。即使一开始就有怀疑其中可能存在贿赂的行为,但这仍不代表我们不能对警方不正常抓人的质疑。陈永洲认罪一出,一票人开始嘲笑、痛思,这一“行业败类”,和高高在上评论“声援的困境”。
还有很多看客说连怎么回事可能都没搞清楚。讲道理,先摆事实,那就先把“中联重科造假”一事的原貌先还原,才能往下讲。
1、谁是中联重科的最大竞争对手?
显然,是三一重工。如果说过去些年双方的矛盾都是你知我知,这一年真是大家知。三一重工是湖南当地最重要的民营企业之一,本来业绩也比中联强,但近些年这两个在长沙的同城企业为竞争可谓费劲心机。有着国有背景的中联重科,步步紧逼,无论在政府关系还是业绩上都逐步赶超三一。今年,三一迁址北京,其负责人公开表态是因为要规避同城恶性竞争的一些风险,甚至各种小道消息爆出,三一重工高层开会都要到草坪上开了,因为无处不在的监视。
此外,三一董事长梁稳根还语出惊人,公开说他的财产乃至生命都是党的,党的利益永远第一位。可见,出生民企,一直搞野蛮路子的梁稳根的政治不安全感有多强烈。 期间坊间还有各种未经证实的传言,梁稳根迁址北京也为了寻求高层庇护,已与某高层结为亲家。 三一高管也在微博上对中联的公开开炮。今年梁稳根的儿子也突然遭到绑架,各种怀疑也同时指向中联。
于是今年中联其实不断忙于撇清和辟谣的三大事:间谍案、绑架案、造假案。同时也就在这些忙碌的各种撇清中,中联股价一蹶不振。
插一句,我在两家公司都有熟人,双方无底线竞争的手段,多有耳闻,“监听”这种事已是平常,可不少闻。
2、谁报道了中联重科造假?
今年以来,三一和中联的矛盾公开化、白热化,所有媒体几乎都紧密跟随。最严重的共有三次,直接导致停牌或股价剧跌。至少在这点上来说,中联重科说,仅因为陈永洲的一篇报道就导致中联股价蒸发掉14亿是依据不足的。
第一次是今年1月8日,港媒《明报》最早在《匿名信指中联重科夸大盈利》一文中指,中联重科将部分未实际销出甚至是不存在的订单计入正常销售额内,以夸大利润表现,仅华东地区(指上海、江苏、浙江)的销售额按年增长幅度足足夸大了十倍。这一次,直接导致中联重科大跌后停牌。
1月9日,中联重科发布澄清公告进行否认,认为报道不属实,并表示不存在财务造假,将部分未实际销出甚至是不存在的订单计入正常销售额内,以夸大利润表现‛的情况;公司从未有分类销售政策,更不存在 B 类销售和 C类销售,公司所有销售均为正常销售。
第二次是今年2月4日,位于上海的《每日经济新闻》又抛出《中联重科销售造假真相调查》长文,通过媒体记者的实地调查质疑中联重科去年在华东地区的销售存在“设备销售未达终端、涉嫌提前销售”等问题。中联重科后来公告澄清,但部分承认。
直到第三次,到今年5月,《新快报》的陈永洲记者报道中联重科在华中地区存在销售造假,中联重科股票被迫再次紧急停牌。报道指“以去年 8 月、11 月为例,中联重科在该地区(华中地区)累计销售订单 9.12 亿元,累计退货订单 5.44 亿元”……“湘、鄂、赣三地各有一个不为行业所知的神秘大户(湖南祺润工业有限公司、武汉益达建设机械有限公司、江西自然人吴平仁),集中采购,也集中退货,销售真实性存疑……”。
虽然,陈永洲此前一直有报道对中联重科造假的怀疑,但更多象对其他媒体的跟踪报道,而真正最有杀伤力,以及被中联盯上的,始于这一篇。
这一次,股市大跌中联重科A股被迫停牌两天,公司也发布公告澄清。
后来,今年6月、7月,陈永洲先后赴香港、北京,向香港证监会、香港联交所和中国证监会实名举报中联重科。
再后来,中联重科官管公开说要起诉陈永洲,有意思的是,他们从未指向《新快报》、《明报》和《每日经济新闻》,也许如他们所说,不想得罪媒体。
3、中联重科到底有没有造假?
这似乎才是整件事情的核心。而三一的人也并无避讳公开抨击中联造假。
上述2月4日,《每日经济新闻》报道刊发后,中联重科发布公告回应此事,称媒体报道中所提及的销售造假、财务造假说法全不属实,毫无事实根据,且有误导性,公司严格依法合规经营,不存在财务造假行为。但对于媒体报道中涉及的若干市场信息及客户信息,中联重科确认了其真实性。于是,后来三一集团宣传部部长施奕青在微博上表示,某公司的两次声明真是耐人寻味:“从全盘否认到部分承认。一个谎言是需要一百个谎言去掩盖!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再重新捋了一遍这主要的三篇文章,都会发现,核心都是指向中联的销售额真实性,华中和华东的销售数据、销售客户是重点怀疑对象。其中最大的疑点是:神秘大客户(那些大客户都根本行业不知名);爆发增长的销售额中包含高起的退货率,也就意味着虚增销售额(有不存在的订单)。从质疑的角度和路径看,我个人认为问题不大,但文本之粗糙,证实逻辑和证据链的不够扎实,都是文章的硬伤。但这似乎都是中国财经媒体一贯监督质疑的做法,要说有多出格也谈不上。
其中还有一个细节恐怕为大家忽略,至今不明所以。今年6月,三一的公告显示,截至6月7日(公司召开2012年年度股东大会股权登记日),三一集团持有中联重科A股387.36万股,三一电气持有中联重科A股274.07万股,两者合计约661万股,占中联重科总股本的约0.086%。按最新股价计算,“三一系”合计持有中联重科股票的市值逾3300万元,处于浮亏状态。随着中联股市的一蹶不振,三一其实早已被套牢在中联的股票中。
中国媒体的可悲,根本是所处的利益场之扭曲。
我只想简单说我的观点,过去仍在传统媒体中,我更多会感觉媒体需要自净,媒体需要职业操守,当然现在我仍然如此坚持,只是如今跳出传统媒体再回头看那些同行,道德是自律而非要求他人,在这种已本质扭曲的利益场中,要谈如一颗小棋子般的媒体人自制有多奢侈。
罗昌平提出了食物链的说法,当谁强势时,谁就在食物链上端,另一方就在食物链下端。然而,回头看媒体的这种“第三方权力”,如果要说食物链,中国媒体人永远其实都是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这些铅字不过是资本利益和政治利益的竞技场。人人都想在媒体上插一脚,把媒体当竞技工具。媒体人就是那个署名,而已。
陈永洲就是最典型的悲剧。自以为掌握了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铅字人,最终都不过是交易中的一颗棋子。
美国一所著名大学新闻系的一个老师曾问过我一个问题:中国媒体面临的一个问题,政治交易和金钱交易,这对媒体而言有什么根本不同?他所说的政治交易,显然是“舆论喉舌”,即便是央视,那些报道中有多少真的是媒体人独立所作?老师认为,既然可以进行政治交易,那金钱交易又如何杜绝?有金钱交易可能未必有政治交易,但有政治交易一定会有金钱交易。因为在腐败的国家,政治本质上也可为金钱操作。我忘了我当时是具体怎么反驳的,但大意是,我认为根本还是有不同的,政治是意识形态,个人无法决定国家,但金钱交易可以自律。
昨晚,我给这个老师发了个邮件,我说,这次事件让我彻底想明白了,如你所说,没有本质不同。陈永洲用金钱交易为自己挣了钱,央视用政治交易为电视台挣了国家补贴和央视领导的政治资本,确实,谁告诉我有何本质区别?陈永洲的钱或许来自中联重科的竞争对手,谁又能保证中联重科的钱没有流向另一场交易?
有多少财经媒体把批评报道当作收入主要来源?谁又能告诉我企业支付广告费给媒体,让媒体发表攻击对手的文章,与把钱给媒体人个人,让个人发表攻击对手的文章,在本质上又有何不同?
中国的互联网开了一商窗,铅字终将成为历史,一批新媒体的发展,个人自媒体、企业自媒体的崛起,看似开始建立起一套新的平衡,但仍处微弱。当一批新媒体又陷入企业之间的互黑互攻中,又重新把自己放回那个扭曲的利益场。
如钛媒体创始人赵何娟在《关于新媒体,也许我们都错了》一文所说:
“一旦把调查报道作为商业模式,他只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尤其是在中国,那就是“敲诈勒索式”,或“封口费式”,这不是记者的错,是商业模式本身就已迕逆时代。”
很多媒体人对媒体看似拥有的权力有瘾,那是一个虚幻且扭曲的交易场,正如这幅配图里的香烟,香烟有瘾,但已扭曲。
嘲笑陈永洲这样的媒体人没有用,嘲笑媒体也没有用,当你没法改变那个扭曲的利益场,就离开他,重建另一套系统,让他自由的萎缩。说多无益,不如做多。(本文首发钛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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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人,无非就是能署名而已”戳中了媒体的痛点。 (流泪)要不要这么赤裸裸
这个时代真的需要一套适合于互联网的系统
陈永洲有什么问题是他的问题,中联重科有什么问题仍是它公司的问题。抓了陈,也不能说明中联重科这家公司的清白。食物链的比喻似不恰当。食物链顶端的动物一是不能多,二是经常还挨饿。食物链最下端的东西倒有可能自恐龙时代即存在,直到人类灭绝后仍能大肆繁衍。
像这样的害群之马,扰乱社会稳定,蛊惑民心,还有贪官污吏,无良奸商等等都应杀之而后快还社会安宁。看他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真不要以为你能做什么,你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竞争手段而已。
不仅要看新闻,还得分析新闻,接着得读懂新闻,最后还得看看新闻是否可信? 互联了世界,模糊了眼前
一夜回到七〇年,看谁还敢谈黑钱
让我学会带着思考看问题,真相还是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