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UP主1年后,我决定去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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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疫情,我毕业会直接找份稳定的工作,也就没有up主这一说了。

文 | X像素,作者 | 王族,编辑 | 桑明强

2019年7月25日,一格(账号:Yige一格,粉丝数:44.8万)在B站上发布了自己的第一个短视频,当时这支名为橘子汽水的翻唱视频的播放量为3.8万,收获了79条评论。“最开始萌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是在大三刚结束的暑假,在那之前,我经常在B站上刷一些关于美妆和音乐的视频,正好我也有贝斯,然后就开始尝试了。”

一格本科是旅游管理专业,毕业后在常州一家酒店实习过2周财务岗。在结束本科生活后的前半年,她曾设想过全职做up主,但因为疫情和专业原因,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工作,后来跨考英语上岸后,就没再想过这件事,回忆起考研那段日子,一格告诉我,“一个人备考其实挺艰难的,有点孤军奋战的意味。”

“社交圈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挺陌生的词汇。”在念本科的时候,一格曾有过一位关系特别要好的闺蜜,但读研究生后,之前的朋友联系变少了,为了方便拍摄和剪辑,她选择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跟同学间的沟通也就更少了,除了偶尔心血来潮买新琴,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房租是每月最大的开销。

每个UP主都是天生的工作狂

“每天你都有机会跟别人擦肩而过,你也许对他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一个朋友或知己。”这是电影《重庆森林》的开场白,王家卫是一格为数不多喜欢的导演,“他的那些镜头我觉得都蛮奇怪,但又很喜欢,因为构思是我想不出来、也想不到的。

一格自己的频道里,不到3分钟的短视频,背后至少需要1个小时左右的拍摄时间。没有拍摄团队,设备只有手机,大部分剪辑工作也都是在手机上进行。因为非音乐专业出身,一开始的录音还是她在网上找教程、买设备后慢慢摸索下来的,直到现在,她视频里音乐混音还要找身边的专业人士做。

创作时最头疼的事是选题,在确定拍什么之前,一格会在B站、小红书、微博、网易云音乐上寻找最近的热点,有合适的她就会拿来做,电视剧、电影中好听的歌曲,也会成为灵感的来源。选题定下来后,就是操办拍视频需要用到的灯光道具、服装配件。“对视频风格的把握非常重要,我不想让视频风格都是完全一致的。”所以这些都是消耗品,平均到每个视频上,快递数在5个。

视频更新频率定在一周一次,空闲的时候有时候能一周两更,对她来说,发视频是分享个人爱好的一种方式。《刺客伍六七》翻唱视频是一格在B站的第6个投稿,当时播放量一下子达到了10万,留言也达到了300多条,回忆起这件事,一格告诉我们,“很开心也有成就感,但没有激动到睡不着觉。”

大概5个月后,她接到了当up主后的第一个商单,500块。

B站上的收入主要是up主的激励计划和直播收益。激励计划是以播放量为基础的收益,当粉丝数达到一定规模时,就会有商家找到她,推广费通常是以粉丝数量为基础,按照比例计算推广费用,有些商家会根据她的粉丝性别构成,对报价进行相应调整。

双方达成共识后,甲方会在b站提供的平台“花火”上进行下单和后续结算。在这个过程中,甲方会给她罗列详细的视频风格、元素要求,在这个基础上,一格会做一个视频拍摄的脚本,脚本包括视频内容、拍摄形式、服装选用、妆容选用等详细内容,等到脚本通过后,她就开始着手去拍摄。

在简介栏里,一格把自己描述为摸鱼贝斯手,但她的频道里不只是贝斯,还有吉他弹唱、美妆、生活内容。在直播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通常只是在镜头前静默地学习,“涨粉最快的时候是我直播学习的时候。”一格说,这让她一度对自己账号的定位产生过怀疑。

其实,我一开始想做的是美妆区up主。”但阴差阳错下,陪伴学习却成了她直播最多的分区,这种类型的直播与观众的互动很少,甚至可以说互动是没有必要的。她通常把自己的学习内容作为直播的标题,有时侯会在直播界面附上时间计划,这种做的好处是,直播间的观众可以和她在时间上共进退,达到双向监督的陪伴作用。

偶尔,直播间里会有不友好的言论,“开个摄像头,不说话,就能赚了?”一格直播的内容是不固定的,她会根据自己要做的事情、时间安排,来决定每次直播内容。在兼顾研究生课程的同时,再拿出3、4个小时放在娱乐性质的直播上,对她来说多少有点疲于奔命的意味,所以在学习、练琴、弹唱、聊天上,能够让她兼顾两头的选择并不多。

粉丝总是叫你“老婆”,会不会造成困扰

在一格的粉丝群里,他们经常讨论吉他、贝斯或者各种乐器设备,其它时间里,也会讨论一些关于社会热点、分享各自的生活细节。大多数粉丝都很理性,不过闲聊的时候,大家会在群里因为一格究竟是谁的“老婆”,争论到几百条消息。

粉丝群体中,男性占据了80%,为数不多的女粉里,大多是贝斯爱好者。对于一格来说,她希望自己的粉丝构成能够更加平衡一些,因为她也曾想过冲出音乐区的范畴,做一些其它方向的内容。平常刷b站时,一格的关注点主要聚焦在生活日常、美妆以及美食,因为她觉得自己也能代表一部分女性群体的喜好。

粉丝谈起她时,“现在的年轻人,虽然生活压力不大但心理压力不小,我们需要用自己的方式来缓解压力。一格的形象很多元、也很有真实感,和一格同类型的UP主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我觉得她可以丰富自己频道的内容,但现在她应该以学业为重。”

这种类型的人,在老粉中比较常见,之后的粉丝群体构成,出现了更多的初中生和高中生。对于这个群体来说,一格所展现的内容更像是他们倾慕的未来。但对于已成年的粉丝群体来说,一格只是他们暂时摆脱现实生活的轻松消遣,或者说一个音乐交流平台,

从1个变成3个,一格的粉丝群大概有5000人。只有在更新视频的时候,她会把视频更新的通知发到各个群里。粉丝群的管理工作,主要由她的老粉承担,“一开始的时候,我会通过一些微信好友,但后来人数多了,我觉得还是要保留一些个人生活空间。”偶尔,她也会和几个关系不错的粉丝约好,一起在线下碰面,结束后,她会用自己的拍立得留下与每个人的合影。

我问一格,粉丝总是叫你“老婆”,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一格说,这是他们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是可以理解的,她是一个典型的处女座女孩,网络上一些不友好的发言很难影响到她的心情,即便在最生气的情况下,她也只是把对方举报、拉黑。直到有一次遭遇了莫名其妙的网络骚扰,一格妈妈才对她做up主的事,提出了强烈反对。

我很害怕这些事影响到一格的日常生活,但我更怕的是她心理上承受不了。”一格妈妈告诉我们,她害怕一格在做up主的过程中遭到网络暴力,如果女儿的心理状况、学业未来因为这些受到影响,她不能接受。在一开始,一格妈妈没有办法理解一格所做的事,聊到粉丝打赏一格的时候,她表示不太能够理解,因为她也会在各类媒体上观看直播,但通常不会在上面付出钱财。

和妈妈不同,一格爸爸是B站重度用户,他经常在上面刷健身视频和影视剧,对于女儿当up主这件事,他一直支持。有时候,他还会和一格搭档,以吹口琴、卡祖笛、弹吉他、唱歌的方式出镜。在他看来,既然这个账号是一格的爱好所在,那就应该继续去做,这过程中的挫折、苦痛,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锻炼。

再后来,一格妈妈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只要一格喜欢、并且能同时平衡好up主、学业、生活,我们就支持。”

我就是学生,唯一不同的是,周末我还得拍视频

受新冠疫情的影响,一格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学期没能在校园内度过。上课、毕业论文都是在线上进行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也是匆匆忙忙去一趟学校拿到的,在管控下,她没能好好逛一次熟悉的校园,没有同学聚会,也没有毕业典礼,就这样草草地毕了业。

如果没有疫情,毕业后我会找份稳定的工作,也不会考研,那就没有up主这一说了。

一格本科在南京财经大学,专业是旅游管理,曾在常州的一家酒店财务部实习过,但因为疫情,本应半年的实习期缩减到两周。实习工资每月不到3000元。在实习期,一格裹在工作服里、脚踩高跟鞋,整天坐在办公室与账目报表打交道,这段实习经历也直接影响了她的择业心态,“我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工作。

于是她萌生了考研的想法,和父母沟通后,父母也同意了她的想法,“在疫情大环境下,如果能考上研究生,不仅提升了学历,还可以多出几年时间考虑就业问题。

2020年8月,一格开始了她的备考之路。

一格说,一个人备考研究生的路是孤独的。身边的朋友有的在工作,有的已经出国留学。虽然也不缺考研的同学,但每个人备考的目标方向大相径庭,没人能和她共进退。较真的她早上7点起床,8点开始学习,晚上学到9点半。她选择了上岸概率更高的本校研究生,专业上,她选择了英语语言文学,因为不用考数学。

那段时间,也是一格创作热情高涨的阶段。一方面,她不想因为运营B站账号影响备考;另一方面,又怕刚有起色的up主事业就此沉寂。于是她把每周更新的频率,下调到每月更新,在直播内容上,也由之前的吉他弹唱、聊天,调整成陪伴学习。巧合的是,当时的粉丝群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也在备考,直播间的标题是“云同桌”,公告上写着粉丝群号,粉丝进群后可以看到一格每周的学习时间安排,有心的粉丝还为她制作了直播间弹幕机器人,轮番播送“主播在备考2021研究生”的弹幕。

在直播备考的这段时间,一格的粉丝数量由2万一下子涨到了15万。后来,B站学习区的编辑找到一格,希望一格能以这个方向继续运营下去,当时一格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因为她内心也很纠结,明明视频发的都是音乐区,怎么会在学习区火了起来。

一格的妈妈是一位老会计,一直以来,她都想让女儿从事一份体面、待遇不错的工作。把UP主当成主业,她的父母都不是特别赞成。在他们看来,一格的账号总会有过气的一天,这个行业变动很剧烈,未来的风险也是难以把控的。她接受了父母的意见,但她不想过早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平台,当up主和其它事情并没有孰轻孰重之分。

2021年9月,一格如愿地回到原来的大学校园,开始了她的研究生生涯。

一个人吃饭、上课、学习,多数时候,一格倾向于个人独处。拍摄视频、直播都在自己的宿舍里进行,她不会主动和身边的同学透露自己另外一个身份,和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大都围绕着课堂和作业,但在校园里,她不时还是会被同校粉丝认出来。她说,“up主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在学校,我就是学生,唯一不同的是,周末我还得拍视频。

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

你认为搞文艺的人是什么样的?

“自由、随性,脑子里有许多和常人不同的想法。”一格说。

你认为你是那种类型的吗?

“不是。”

一格房间里唯一的书架上,堆放着的是她的几十本书:日语、法语教材、电影戏剧赏析以及中外文学名著。书架的顶层,放着一块b站10万粉丝成就的官方奖牌。她读研究生后,频道里也增加了用英语、法语读诗的节目。偶尔也会把书中的情节单拎出来,跟朋友探讨这些现象背后反映的社会问题。

在聊到这些问题时,她常常正义感爆棚,但当朋友失去思考的耐心,用非黑即白的话语总结陈词时,她总会提醒:“我们能了解的事实太少,不能用自己的想象去评判任何事物。

书架旁边地上的琴架里,陈列着4把贝斯、2把吉他、1把尤克里里。一格每个月都会计算当月开销,除了日常的吃饭、通勤,房租是开销里的大头,剩下的就是买道具的费用,不过最近,她新买的一把贝斯正在骑马来的路上。

研究生每周有7节大课,老师会给她布置许多一天内要看完的论文和书,这让拍视频只能在碎片时间里进行。到了周末,除了拍视频,也会有各地的摄影师邀请她去做写真模特,大多数时候需要在南京周边城市来回跑动,写真模特的报酬一般是200元/小时,一格喜欢拍不同风格的照片,遇到自己喜欢的风格摄影师时,会不要对方的报酬。

因为经常要去外地拍照、参加活动,她从一个宅女变成了旅游爱好者,但从去年研究生入学后,她就没再踏出南京一步。本科时候,她的朋友是社团的中心人物,经常带着她一起参加各种活动,这让他认识了不少人,但一格始终觉得,“她更像是圈子里的旁观者,并非参与者,我是主动制造距离的人。

2021年7月,一格应邀去新疆旅游,需要拍摄一个Vlog,她找到了我。

那时候我们已经6年没见过面了,她希望我能做她这次旅行的摄影和助理,报酬是旅行费用全包。在飞乌鲁木齐的航班上,我跟她不断找话题聊天,可能是话题太尴尬,她不动声色地应和,眼睛没离开平板电脑上的一部老电影,这种气氛一直延续在后面9天的旅途中。在长途汽车上,她独自坐在车窗边上,耳朵里塞着耳机,腿上放着电脑剪视频,全程她很严肃,只有在下车逛景点、拍摄时,才会有一丝放松。

一格养了一只猫,叫美美子。

成为一格的室友后,我经常逗它,这只猫立刻倒戈,不再去主人面前找存在感。半夜,它在房间和客厅之间来回冲刺,我经常被这样的声响惊醒。有时我会跟她抱怨,你怎么养了只这么疯狂的猫,跟你一点也不像。一格回答,“我跟我的猫可以性格互补。

对于美美子,一格仅限于喂食和铲屎,我原本以为她是一个重度猫奴,但事实上,她并不会刻意给这只猫过多的关注,恰好这只猫也是不缠人的性格,一人一猫,各过各的,所以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只猫是房子里第三位室友。

前两天,她终于闲了下来,我们一起观看了她极力推荐的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电影布景明艳,剧情荒诞又传奇,她喜欢的角色古斯塔夫,精明、专业、疏离、有严重的强迫症,但又温柔、乐观自爱,充满人性的色彩。

今天是一格做up的第987天,“青春饭”是身边朋友对她的担忧,她本人却不以为然。对一格来说,无论是过去的成就感,还是未来的不确定,都不是当下焦虑的理由。她要做的,是把自己生命中的事情一件一件做好,与其思考这些,倒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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