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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华为纯血鸿蒙的命运大拐弯

钛度号
兼容安卓的鸿蒙只会被当做安卓来用,不兼容的鸿蒙才能打开自己的创新空间。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胡说成理,作者|胡喆 

假如有一天,你一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所有的基于安卓系统的软件都不能使用了,微信打不开、支付宝用不了、滴滴打不了车、钉钉打不了卡……你会不会很崩溃?

以上这一幕,是作者想象出来的,而且想象的是一种特殊且极端的情况。但是,这并非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这里我们要多一些底线思维。

其实这一幕已经发生过,那就是2019年谷歌禁止华为使用谷歌的GMS服务(俗称谷歌“全家桶”),虽然事先告知,但由于当时没有很好的替代性方案,这个做法给华为造成了重创,基本断绝了华为手机在海外市场或说欧美市场的发展路径,至今也没有得以恢复。

这就是为什么华为要力推鸿蒙系统,并将在2024年彻底甩开安卓这根“拐棍”,从而进行发展路径的激烈转折的核心原因,这个激烈转折,就是主推不兼容安卓的纯血版鸿蒙。

以前,我们都认为,华为是在尽力避免不兼容安卓的这一天的到来,甚至是能拖多久拖多久,这样才能为纯血版鸿蒙的到来争取到足够的准备时间。

但是看来,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华为已经在主动推动这个时点的到来,为此,想必华为会尽力做好衔接过渡工作,避免华为手机的用户出现一觉起来什么都“用不了”或”不好用“的局面,尽力做到无感迁移、丝滑过渡。

1月18日,华为终端BG CEO余承东在鸿蒙生态千帆启航仪式上宣布,新发布的HarmonyOS NEXT鸿蒙星河版(以下简称“HarmonyOS NEXT”)将是完全独立的“纯血鸿蒙”。

其实大概在去年11月的时候,笔者就从华为的相关方了解到,纯血鸿蒙将一定会在2024年推出,彼时的争论是,纯血鸿蒙到底将只是聚焦于手机操作系统,还是将延伸到PC等设备的领域。

从现在披露的情况看,PC端设备也将向纯血鸿蒙转型,这是一个劲爆性不低于手机版鸿蒙更替的消息,这是因为PC的生态阵营中,针对PC版鸿蒙开发的应用远远少于移动端,它将是一道极难的关口。

但这次是华为主动说“不”,自己给自己设定了时间底线,自己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去安卓、去Windows的大战。

为什么华为要转一个急弯?它能否成功?可以认为,鸿蒙要是让自己成为半个世纪以来站稳脚跟的第七个操作系统体系,难度是逆天的;但如果能成功,是能写进人类数字技术发展史的,也会是中国大国崛起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事件。

华为并不是第一个

很多人都知道,华为有个2012实验室。只不过实验室这个叫法太有欺骗性,让人觉得它是一个很小的机构。

其实叫实验室更像是一种“战略忽悠”,因为在华为2012实验室旗下,有多个大部门,分别为中央研究院、中央硬件工程院、中央软件院、诺亚方舟实验室、海思半导体、研发能力中心等等。

某种意义上,华为2012实验室并不是一个机构,而是华为所有研发力量的总称。

在2012年,华为2012实验室接到了一个在当时看来不十分紧迫的课题——研发自主的操作系统。但内部争论不休,一部分人认为,基于Linux内核做一个新的操作系统是靠谱且有成功先例的;但另一部分人,认为应该基于分布式架构,重新做一套操作系统,当时主要考虑应用在物联网场景中,因为当时物联网操作系统的复杂性,远低于手机操作系统。

但华为还真的不是中国最早做手机操作系统的企业,在2010-2012这个移动互联网爆发增长的头三年,有多家中国企业曾经冲击过手机操作系统,但不包括华为。

第一家是盛大。

2010年3月1日,盛大创始人陈天桥宣布将成立创新院。当时,盛大现金非常充裕,陈天桥、陈大年兄弟立下一个大誓愿,要搞一个对标普林斯顿高级研究院、硅谷帕洛阿图研究中心这样的机构,既做基础性研究,也打造一流应用。

他们请来了人称“中国程序员之父”的潘爱民博士。

潘爱民,此前供职微软研究院,他著有《COM原理与应用》,翻译了多部经典名作,如《VisualC++技术内幕 》(第四、六版)、《 C++Primer中文版》(第三版)。

潘爱民当时可以说是中国在操作系统方面的顶级大神,而且他自己一直有个心愿——自己选择去微软工作,就是为了把操作系统摸透,出来搞中国人自己的操作系统。

陈氏兄弟当时表现出来的决心、财力、诚意,都吸引了潘爱民。他和当时负责创新院的陈大年深谈,要基于完全开源的Linux内核来打造,要针对移动生态做好铺垫,特别是良好的支持Html5,要做一个“干净、完整的操作系统”。

可以说,潘爱民在创新院的第一年的效率就极高,他带着一帮程序员在不到12个月的时间里就拿出了一个叫Vision OS的操作系统的初步版本。这个版本的操作系统可以在PC上跑,也可以在盛大想要推出的手机上跑,可以支持盛大的很多游戏并运行流畅。而且,Vision OS还搞出了能移植到三星手机上的版本,证明了它的适配能力。

无奈的是,一年多之后盛大的现金流业务就急转直下,陈大年和潘爱民一番长谈,把盛大的情况和盘托出,于是,潘爱民离开了盛大。

必须替历史写上一笔的是,从盛大离职后,潘爱民选择了去华为,但偏偏因为一个特殊的、很细微的个人原因,没有能够入职华为。我认为这是中国操作系统历史上的一大遗憾,因为如果当时华为对操作系统的布局优先级像今天这么高,就更能认识到潘爱民的战略性价值,从而解决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问题,而华为乃至中国的移动操作系统就可能更早的成熟。

值得一提的是,潘爱民本人也为此感到遗憾,林军老师与我合著《沸腾新十年》的过程中,曾与潘爱民博士有直接交流,他反复阐释的一个观点是——即使到2015年之前,中国都有机会诞生一个非安卓的手机操作系统的机会,如果赶在2012年之前则更好。因为当时安卓整个的技术体系并不强大,用户体验、系统系统、安全性和生态都不出色,远逊色于IOS,这时候中国企业是完全有机会拿出一个更好的系统,而今天安卓生态已经很强大,再别出机杼的难度就大了很多。

2012年华为的确开始了操作系统的自主研发,2012年潘爱民也的确到松山湖走过一遭,但令人感慨的是阴错阳差、造化弄人。

至此,第一家盛大出局,原因是资金不续。

而第二个造梦的人,就是阿里云的王坚博士,那时候他还不是院士。

当时的阿里云还在业务摸索期,对于云计算的应用方向做了很多探索。在考虑了很多创新业务后,定了一个方向叫“云手机”,希望把手机应用跑在云上,拉动阿里云的增长。

而要做云手机,就要有操作系统,这个系统就叫阿里云OS。

可以说,阿里云OS是一个左右平衡的产物,它有点类似目前的手机版鸿蒙,系统的很大一部分是自主开发,但运行环境兼容安卓,不尽相同的点是前者更积极的希望逐步过渡到在云端跑应用。

这所以出现如此别扭的设计,是参与开发的多方主体的利益诉求不同导致的,阿里的目的是推自己的阿里云OS操作系统——这样既可以借“云手机”概念推广阿里云,同时又能全面预装阿里的各种应用,希望从手机端为阿里导流——在如此精明的计划之外,又加上了硬件合作方天宇朗通强烈要求兼容安卓的需求,因为作为一家渠道起家的手机企业,他们认为不兼容安卓的手机是缺乏卖点的。

而一种说法是,当时阿里云的团队也比较早期,不够强势,对未来发展路径也在探索中,所以合作伙伴+渠道商的建议份量是很重的,所以走了兼容安卓这步棋——而如果是10年后的阿里云,断然不会接受这种建议,而会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

事实上这绝对是一步错棋,但因为正因为其错,才对今天的鸿蒙有强烈的借鉴意义。

和盛大的Vision OS只留下一段内部测试的视频不同,阿里云OS是真的在这世界上走过一遭的——2011年7月28日,阿里云OS问世了,它搭载在一台国产智能手机—天语K-Touch W700上,这款手机属于天宇朗通公司,基于英伟达的Tegra2平台。

对于这种比较怪异的设计,当时阿里云的解释是,阿里云OS是主系统,而安卓运行环境和虚拟机是为了便于用户使用安卓的“副系统”。

为了这个所谓的“副系统”,阿里云OS虽然把安卓最核心的部分Dailvk虚拟机换成了阿里云自己的虚拟机,但不得不还是使用了部分安卓的源代码和补丁,正是这个可有可无的“副系统”,为阿里云OS后来的失败种下了种因。

客观说,如果阿里云OS能够绑定几个主要的手机厂商,以它在硬件领域的中立地位,又有阿里系庞大的资源(手淘、天猫、高德、UC、优酷、饿了么等),是很有可能逐步迭代打磨出一个成熟的国产操作系统的。

但没想到,阿里云OS被安卓卡了脖子。

2012年的9月13日,当天在上海将要举行的阿里云与Acer(宏碁)的联合发布会,将推出搭载阿里云OS的Acer手机。Acer当时在笔记本领域是一线厂商,在智能手机领域则算二流,但还是比阿里云此前合作的手机企业份量要重很多,如果阿里云OS和Acer合作成功,基本算半只脚踏入了主流,并可以借Acer的渠道布局欧美市场。

可是,发布会硬是没有开成。几天后,阿里方面说了,合作伙伴宏碁受到了来自谷歌方面的压力。

后来,阿里云和谷歌开打了舆论战,其中谷歌扣给阿里云OS的帽子主要有两个——第一个是,指称阿里云OS使用了安卓的技术但没有遵循开源协议公布部分代码,客观上“分裂了安卓阵营的硬件基石——开放手机联盟(OHA)”;第二个,是阿里云的应用商店里有盗版的安卓应用。

对此,阿里云进行了公开驳斥,王坚指出“阿里云是独立的操作系统,不属于‘安卓阵营’,并且强调,“采用了安卓一些应用框架和工具做补丁,而这些部分是开源的”。

很多人都认为,使用开源的Linux和开源的安卓等源代码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其实不然。的确,商业公司使用开源的系统内核并不用付费,但根据其选择的不同开源协议(如GPL、ASL和BSD),需要不公布、或公布部分乃至全部的源代码、以及进行非常详细的版权声明等,其规则极为复杂,在此不赘述。

简单说就是,你如果用了纯开源的系统源代码,就有公布部分源码的义务,这其中的伦理就是——你借鉴了别人的成果,所以你也要对等分享自己的成果,哪怕你就用了一点点。

而这种“用了一点就必须公开”的义务,被形象的称为“传染性”。

微软的前任CEO鲍尔默一直讽刺说,对于商业公司来说,这种公开义务就是“Linux的癌症”,也就是Linux最大的短板。

有人也许会问,这些规则是否是谷歌打压其他操作系统开发者的工具,这个问题应该这么回答——最早的开源,是出于共享技术成果、汇集开发者的力量的一种非常良好的动机,但事实中,由于各种开源系统和开源协议间的叠屋架床和‘传染性’的复杂程度,无论后来的开发者是否主观有意去开源或者闭源,这些规则都很容易被利用起来,特别是用来压制后来者。

写到这里,我想读者们心知肚明——为什么华为坚持要做纯血鸿蒙,而且为什么要强调“纯血”,为什么坚决要去安卓化——且不说自建纯血系统的生态价值,就拿阿里这个只用了“一点点”安卓要素的阿里云OS所付出的巨大的代价,华为就绝对不会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就绝对不会也一定会去 避免重蹈覆辙,这就是2024年纯血鸿蒙加速布局的最大背景之一。

也有一种说法是,2012年之前马云对阿里云OS的了解和支持力度一般,但反而在Acer事件后,马云看到了做OS的重要性,决心扶持一把。他给出了一个极好的条件——哪个手机厂商用我的系统,我就付预装费用。

在这种条件下,据说预装过阿里云OS的手机数量前后总共接近2亿台。这个数量足够大了,但这些手机大多是所谓的“白牌机”、中低端产品,走的也是低线渠道,所以可能很多人用了也没感觉……这也告诉我们,用户多少(装机量)并不是操作系统成败的唯一因素。

阿里云OS到底也没有搭上主流手机厂商的快车,和谷歌之间的纠葛更让许多企业不敢去使用这套系统,所以阿里云OS也最终走向落寞。

第三个想自研操作系统的不是盛大、阿里这样的大企业,而是一个创业项目,来自李开复的创新工场孵化出的点心OS。

点心OS,是创新工场最早的项目之一,带头人叫张磊。

相对于前面两组希望从根子上颠覆的创新团队,点心的团队比较年轻,也没有超级大牛,也没有雄厚的资金,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起点更低的出发点——从深入优化安卓出发,逐步打造自有操作系统,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因为这可以说是目前荣米OV等四大厂的路子。

他们的优势就是,当时的安卓系统其实也很烂,安卓手机也很烂。用户苦不堪言,系统体验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特别是,安卓机当时还不是主流,对于中国用户,更没有专门为他们优化的安卓系统。

所以点心OS采取的是中间路线,既不是完全脱离安卓,但又比一般意义上的UI和ROM优化深度多很多。可以说,他们是站在分界线上,左右摇摆,因时而动,这里没有任何贬义。而且他们有一句很响亮的口号——针对中国用户使用习惯打造的互联网智能手机操作系统。

得益于李开复的人脉,点心OS也实现了商用——装到了夏普的安卓新手机上,尽管夏普的存在感有点低。

点心OS是自己决定停止开发的,因为他们发现,自家的资源太少、钱太少,不足以做底层的研发。客户也成问题,大厂不愿意用第三方的系统,小厂愿意用但付不出多少钱,所以点心OS也开始转型。

上面三家,算是真的做过或接近于做过手机操作系统的,而当时的小米审时度势,认为独立开发OS代价太大、不确定性太强,于是走了深度优化安卓rom的模式,推出了自己的MIUI;而另一个玩家周鸿祎,和企业联合开发不同的Rom版本,推出了预装了大量360应用的“360特供机”,这跟操作系统研发就离的更远了,倒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商业模式。

但当时的华为在干嘛呢?说实话,华为当时在手机操作系统上没什么想法,这从第一款所谓的“360特供机”就是华为生产的U8836D(大名叫G500 Pro闪耀)就可以看出来——华为当时还没有下定深度介入手机业务的决心,所以一直在整合资源而不是自研。

倒是前面所说的分布式、主要针对物联网的操作系统,在立项三年后结出一颗果实——2015年,华为发布了基于实时内核的轻量级的物联网操作系统LiteOS。华为希望通过“分布式总线”打通大小设备,在不同设备间实现高效的信息传送和控制,这可以看作是鸿蒙的前身,也可以看作是鸿蒙生态布局的一次预研。

写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历史的原貌——华为在手机操作系统上的布局,既不是有些人讲的那么早期、那么深远,但也绝不是事到临头才做准备——这其中体现了一个商业公司的务实,也体现了一个民族企业的远见,它们并不矛盾。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历史上其它操作系统的发展,对我们理解鸿蒙的发展是否有所镜鉴。

把一个操作系统做成有多难?

从人类第一块微处理器4004诞生到今天,53年也就是半个世纪过去了,如果只看消费者市场,其实也只有微软的MS-DOS和Windows、从Unix演化来的Linux,以及安卓和苹果的Mac/IOS等6个操作系统体系站住了脚跟。

其它的千百个操作系统则风流云散,包括那些曾经风行一时的、充满创新的操作系统。

所以,鸿蒙要是想让自己成为半个世纪以来站稳脚跟的第七个操作系统体系,难度是逆天的;如果能成功,是能写进人类数字技术发展史的。

一般来说,一个操作系统的诞生都是一个特定历史大机遇的产物。

例如,1971年人类第一块微处理器在英特尔公司诞生,但当时包括英特尔公司在内,并不知道它能用来干什么——英特尔的创始人诺伊斯认为它最好的用途是电子表,也有人猜测是厨房搅拌机或者控制汽车的化油器,但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为它去编写一个操作系统,进而组装成一台个人计算机。

1972年,当加里·基尔代尔博士(Gary Kildall)拜访英特尔公司的时候,他惊奇的发现,这家公司居然只是外聘了一些顾问来尝试开发一种可以控制处理器的基础软件。

在得到英特尔赠送的一些硬件后,基尔代尔仍然需要从头做起,他先是自己写了一门语言PL/M,然后在自己学校的DEC主机上开发和测试,最终于1974年推出了CP/M 1.3,这个叫“微处理器控制程序”的软件,成为了微机操作系统的先声,点燃了硅谷之火,为PC时代的到来奏响了序曲。

从基尔代尔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历史上伟大的操作系统诞生的第一种动因,就是当时有一种跨时代的硬件出现,而人们正在寻找能发掘其潜能的工具。

从这个角度来看,鸿蒙没有这么好的红利(硬件底层架构的历史性更迭),但鸿蒙的运气也并不差,因为它赶上了另一个好机会——AI的勃兴和智能化的普及,这个我们稍后讲。

我们再来讲操作系统市场的另一种历史性机遇,它比不上硬件的彻底更迭那么石破天惊,但是同样赶上了强大的商业模式的变革机会,这是仅次于第一种的历史好运。

赶上这个机会的其实就是微软的MS-DOS系统。

很多人都认为世界上第一台个人计算机是IBM的PC,这其实是一个错觉,因为此前已经有很多个人计算机问世——其中最著名的包括牵牛星和苹果II,但它们都不叫PC(Personal Computer,这是IBM起的商品名)。

当时的IBM在计算机市场有多么强大呢?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IBM不是一个竞争对手,你应该把它理解为一种行业环境。

所以,PC的诞生与其说是一种发明,不如说是一种商业模式出现了——一种面对个人、让个人掌握计算能力的商业模式出现了。而IBM当时并没有自研任何PC的软件和硬件,所有的一切都是整合自外部的,比如处理器来自英特尔、操作系统和部分软件来自微软,这一切的一切是一门叫PC的生意,而不是一台叫PC的机器。

而微软的MS-DOS之所以成功,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先进,而是因为IBM选择了它做操作系统。

据说,当时IBM向比尔盖茨提出需要一个操作系统时,(可能还没有醒过神来的)盖茨爽快的推荐了基尔代尔,因为盖茨当时已经为把Basic语言卖给了IBM而大喜过望了,哪里知道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彩蛋等着自己。

关于基尔代尔如何错失这笔20世纪最具价值的生意,版本很多,其中一个说法是,官僚风气浓厚的IBM要求基尔代尔在谈判前签署保密文件,而基尔代尔和他的妻子都不同意这种做法,所以双方没谈成,而盖茨和微软抓住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机会。 

其实盖茨手里当时并没有一个能用的操作系统,于是他找到一个名叫蒂姆·帕特森的24岁的天才程序员,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写了一个QDOS系统,全名是Quick and Dirty Operating System(快速和肮脏的操作系统),这里的“肮脏”主要指的是系统里采用了很多从别家系统里“借鉴”或者“借用”的源代码,这个系统被包装成了MS-DOS,并且从此成为个人计算机市场事实上的行业标准。

其实,直到1985年,基于CP/M系统和Z80或摩托罗拉68000系列芯片的个人计算机在美国还有很多用户,原因就是微软的MS-DOS当时适配的软件生态仍不够丰富,这也再次说明了,软件生态对于一个操作系统的成与败的决定性意义。

IBM的PC卖的不错,但价格比较贵,这就给了市场上其它计算机企业另一个机会,它们纷纷推出自己的计算机,并宣布和IBM的PC兼容。

但事实上这种兼容并不是非常彻底的,所以市场上当时有一个默认标准——如果一台机器能运行MS-DOS,同时还能流畅的运行当时最火的电子表格软件Lotus1-2-3,那它就可以算是一台合格的兼容机。

这和安卓的发家史不尽相同——谷歌当时在移动设备领域的影响力是无法和当年的IBM相比的。但是谷歌采取了更友好的策略——充分的开源、开放。

这主要是,当时的手机企业和PC行业一样,做硬件的只做硬件,操作系统则从外部选择,当时所有的手机企业,在看到智能手机的商机时,都需要一种既开源开放,但其更新、进步又有足够保障(即谷歌在幕后的支持)的操作系统来作为基础,借以深度定制自己的UI版本,而谷歌的做法恰好实现了这种“中立性”。(尽管后来的事实告诉我们,谷歌的“中立性”并不那么可靠)

从PC和手机操作的发展中,我们不难看出,任何一个操作系统或者技术体系的兴起,都有一个超越于满足自身发展之外的理由,即都要有一种“客观上的利他”。

所谓的“客观利他”就是——不管你自己怎么打主意,你的操作系统客观上能让第三方乃至整个生态从中间得到巨大的好处,好处越大则你成功的几率越高。

从这个角度看,MS-DOS的成功是因为它卡位在其它企业通向成功的关卡上。

而谷歌+安卓的成功,是因为它不卡位,但提供给所有希望通往成功的企业一个台阶。

Linux的成功则可以认为是,当微软的操作系统变得日益昂贵和封闭时,Linux给开发者提供了一个开源且免费的机会。

即使独一档的、仅仅是为了一家一姓而开发的苹果操作系统,也通过庞大的IOS生态让无数的开发者赚到了钱,哪怕他们要交高昂的苹果税。

所以我们略微总结一下:

一个操作系统的兴起无非是三个理由:

  • 为一种重大的底层架构的更迭而生;

  • 为一种强大的商业模式的变革而生;

  • 为一种可以让生态环境中其它企业和个人取得商业成功而生;

而华为搞鸿蒙显然属于2和3,但它的破题之难就在于,在如今的IOS生态和安卓生态已经发展的异常成熟的情况下,它如何找到一个对行业来说强大的利他因素,它能够帮助的企业、行业、领域越多,它自己就更容易成功。

纯血鸿蒙的破题和六大优势

前面说了,一个操作系统要彻底成功的难度是逆天的,华为的难度则除了技术和市场的竞争之外,还有来自于非技术因素的打压和制约,所以可以说难上加难。

去年听到华为要推出自己的单框架(也就是纯血)操作系统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说,华为的PC产品都会实现去Windows化的时候,当时觉得这一点近乎天方夜谭。

但一夜之间,这成了正在发生的事实。那么,我们也要进入“转型”系列文章的一个关键部分——鸿蒙转型的内外因是什么?

内因是安全和底线思维,外因是发展和共赢。

对于华为自身来说,选择搞纯血鸿蒙,摆脱对安卓生态的依赖,是因为必须加快化解继续使用安卓及相关代码的系统性风险。

由于竞争,安卓系统已经失去了其作为一个开源系统的中立性,日益沦为制约华为终端业务发展的枷锁,而且是很有力的枷锁。

而枷锁的力量也就在于此,比如,谷歌不让华为使用GMS全家桶,华为就几乎一夜间失去了进军海外市场的能力。

虽然我们现在看到mate60PRO大卖,P70和mate70甚至也在路上。但是,你设想一下,当华为备货数千万台、占用了海量资金之后,如果此刻谷歌推出进一步限制华为使用安卓的政策,会带来什么?

会是数以百亿级的经济损失,和华为的复兴之路再次被突然打断。

什么叫灵魂论?这才是真正的灵魂论!也就是如果智能手机企业没有自己的灵魂(操作系统),那么其实生存能力是非常微弱的。

所以,华为主动摆脱安卓,看似要承担巨大的压力,实则是主动扩大自己的战略布局,把“备胎计划”这种曾经的被动替代,变成主动寻找战略翻盘的机会。

那么,我们就来盘一盘华为具体的优势:

首先,非常重要的是,我们的经济社会需要多来源的操作系统、芯片以及类似的底层技术。

事实上,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是大型机构或组织,在采购重要的信息系统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参考“第二来源原则”。也就是说,在第一来源的软硬件断供时,需要第二来源的产品能够顶上。

有时候,谨慎的商业企业也会采取类似的做法,最著名的案例是IBM向英特尔采购286处理器时,就明确要求有第二货源,这导致英特尔不得不把自己的286架构授权给了AMD,从而客观上救活了这家企业。

而华为的纯血鸿蒙不但可以成为广泛的采用了安卓系统的企业的“第二来源”,而且如果联系到华为在服务器领域的开源操作系统欧拉(基于Linux内核)已经成为国内市占率第一的服务器操作系统(2023年IDC数据),所以在某种意义上,鸿蒙+欧拉其实提供的是一个从商用服务器到各类消费级终端都能覆盖的,有很强替代性的跨操作系统体系。

其二,华为在Mate 60Pro上搭载了麒麟9000S系列芯片,与鸿蒙形成组合。

虽然至今关于这个芯片的诸多信息仍然云遮雾罩,但是这才是推出纯血鸿蒙的真正基石之一。假若如媒体推测的那样——这个芯片从指令集到制程都是自研,那意味着鸿蒙在使用核心硬件的过程中,可以绕过密如蛛网、步步陷阱的各种知识产权壁垒,可以放开手脚,针对自有芯片进行端到端的底层优化并将至极致化,将极大的有益于各种子生态和自研技术栈的发育,这是纯血鸿蒙的底气和一切前提所在。

其三,几百万个APP存量,是一座山,但华为不必要去翻这座山。

国内的安卓应用市场到底有多少个APP,因为统计口径不同,从100w+到500w+都有。

但是你先别着急,有人做过统计,一个应用市场里绝大多数的用户,极限的APP下载量是多少呢?

50个!

如果你算上手机里付费预装的、手机厂家自研的,你可能20个APP都下载不到。

只有5%不到的人会出现下载超过100个,1%不到的人会下载150个。

所以,基本来说,在消费领域的APP中,你只要搞定了月活1000w+以上的APP的适配, 绝大部分的用户都够用了。

而华为终端云总裁朱勇刚的说法是,鸿蒙生态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实现,已有200个头部App加入原生生态。第二阶段的目标是,到2024年中,覆盖5000个头部App。再下一个阶段,是50万个App。   

所以说,因为缺乏应用而推不起来鸿蒙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其四,鸿蒙的纯血化,对所有的移动互联网企业乃至社会,都有客观利他要素。

这其中的转折智慧在于,兼容安卓的鸿蒙只会被当作安卓来用,不兼容安卓的鸿蒙才能为行业带来新的红利和机会。

你如果上网搜一下,基本排行top20的互联网企业都在招鸿蒙工程师;此外,从行业合作的角度,由BAT、华为、网易共五家企业共同发起的“软件绿色联盟”,上线了《软件绿色联盟应用体验标准 6.0》,事实上为鸿蒙的开发生态做好了市场规范;至于跑到深圳去和华为签与鸿蒙有关协议的公司,真的不要太多。

移动互联网普及多少年了,移动互联网公司之间斗得死去活来,但在鸿蒙上却为何鲜见的如此步调一致呢?

原因很简单,第一,是大家都不可能放弃华为这一块国内终端市场最大的蛋糕之一;第二,是鸿蒙的全场景模式,给了这些企业进入其他领域、行业的“跳板”,也就是利他要素。

还记得上面说的操作系统的三大成功理由么?那么,如果鸿蒙能够成为一个“各大互联网企业进军全场景市场”的“桥梁”,就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厂商来拥抱这个生态。

简单说就是,华为需要大家捧场开发鸿蒙版应用,大大小小的互联网和非互联网企业则希望通过鸿蒙这座“桥”,通过开发鸿蒙应用,进入华为的消费级智能终端、智能家居、车联网、物联网、商用服务器操作系统、工业互联网、大模型、高算力AI芯片等等领域,并与这些领域发生化学反应。

简单说,华为多年的技术积累,使得其具备极其丰富的应用场景和潜力,而这些增长潜力都是撬动整个行业乃至整个社会来拥抱鸿蒙的砝码。

鸿蒙的姿态放的也很低——2023年8月,华为宣布将面向生态伙伴在三年内投入百亿元,提供技术支持、营销活动,以及商业合作上的支持,如开屏广告和特色栏目等流量入口。更早以前的2021年,余承东就在华为开发者大会上透露,华为在鸿蒙研发与推广上已超过500亿元。

也就是说,你来鸿蒙,本来就有客观红利可以吃,更何况人家还敲锣打鼓欢迎你,给你手里送红包。

其五,大模型和AI带来的技术底座更新,也成为强有力的拉动工具。

大模型到底能干什么,可以说无穷无尽,这也不是本文的重点。本文要谈的是,如果参考一些最新的信息,比如高通骁龙gen3的处理器,就可以解决百亿级参数的大模型的AI运算能力,你能想到什么吗?

我能想到的是,在华为目前覆盖的场景中,无论车、智能手机、智能家居等领域,在肉眼可见的一两年内,其端侧的算力就足以运行百亿、千亿参数的大模型,这意味着,我们的各种消费终端,从形态上看也许还是车、手机、平板电脑……但本质上可能已经变成了汽车机器人、智能助手和智能调度中心;进一步,这些不同企业、不同厂家、不同系统的“人工智能体”之间,必然需要一种新的通讯逻辑和对话机制,就像局域网一定会发展出互联网,互联网一定会发展成万维网一样,只要网络效应的铺开能够带来以复利计算的红利,就会有人、有资本有无穷的动力来铺这张网。

而这个时候,谁是最早的铺网人,谁就可能得到更大的发展空间。

最后,我们还要说说,华为鸿蒙的转型之决心。

其实,对于鸿蒙转型纯血的决心,我不是在手机操作系统上看到的,反而是在PC操作系统上看到的。

华为的PC在国内卖的还不错,但是最新的知名机构IDC发布了2023年四季度,以及2023年全年全球PC销量情况,华为没有进入全球前五,在全球PC市场只能是others。

但在中国,华为PC可以进到前5,而且还在不断的提升。

其实推出PC版操作鸿蒙系统,从PC这个生意本身来说,鸿蒙版的PC操作系统估计是要倒贴钱很多年的。

PC作为一种上世纪80年代开始普及,现在仍然是最主流的生产力工具的计算设备,其应用软件的精华几乎全部集中于windows阵营。

就连逆天的苹果,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在全球PC市场的份额也不过8.5%,而且用户集中在有限的几个领域,如办公、影像剪辑、教育市场等,大量的商业软件企业并不愿意为苹果开发专门的版本,因为市场太小。

连苹果的Mac都做不到的事情,华为的PC为啥要去做呢?

简单说,就是华为的鸿蒙战略,决定了其从纵向和横向的均匀发展,转向垂直整合模式,所谓的垂直整合,就是华为要把从软件、硬件、芯片和云端全都搞定,并且打通。像苹果那样,从硬件到软件到生态,把最核心的都握在自己手里。

全都掌握到自己手里的好处是什么呢?最大的好处就是实现端到端的优化。

举个例子,如果你是一个某个品牌手机的用户,但你对某个APP在该手机上的效果不满意,你找手机企业有用么?没有用!因为够不着。

但如果你是苹果,苹果就算不直接干涉APP的开发,但是它可以通过应用商店的规则设计,把某一个或者某一类不利用苹果用户体验的问题,设定为规则。APP厂商,要么尊重规则,要么不跟APP store一起玩了。

特别是当华为搞定了手机SOC、AI芯片等硬件技术栈后,它能够控制的规则就更多了,它可以利用对中国市场的熟悉,比国外的硬件企业对中国的软件企业更开放、更友好,争取更多的企业上华为的大船。

结语:留给未来的难题

前面我们讲的都是鸿蒙的利好和转型逻辑,最后用几个简单的观点讲讲转型之难:

第一个,愿意适配鸿蒙是一回事,能够很好的适配鸿蒙是另一回事。

对很多应用,特别是复杂的应用来说,适配鸿蒙的难度,虽然远远不能说比再开发一次那么难,但也不简单。

去年下半年,在发布2年多时间之后,鸿蒙终于迎来了国内互联网巨头腾讯的正式支持。根据媒体的报道,腾讯将适配包括微信、QQ以及一些热门游戏在内的多款应用,让这些应用能够在鸿蒙系统中原生运行。

但是,笔者了解到的一些信息是,由于涉及到各种系统权限、数据迁移等问题,双方的技术进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但是,你可以接受一个没有微信或者只有功能残缺不全的微信的鸿蒙么?显然不能……可是,现在懂鸿蒙的工程师真的不多啊……

第二,垂直整合的断点还比较多,修桥铺路将是常态。

我们说的垂直整合是一种理想状态,但其中有很多断点,比如前面说到的鸿蒙版PC的应用生态问题。

还有,整个苹果生态其实只有两个处理器系列,A系列和M系列,而华为的全场景模式需要的核心硬件数量将远超于此。

除了鸿蒙自己拼命的修路之外,外部的配合度、投入度也是问题,不然你以为500亿用来推进鸿蒙生态是花在哪里?

第三,规则和身份转换问题。

华为的鸿蒙系统如果能够丢掉拐杖(安卓、windows等),在若干个焦点运用领域大放异彩是一件好事,但这一定要取决于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如果华为希望鸿蒙在某一个行业被广泛应用,那华为就要把握好自己在这个行业的站位——类似于华为车业务的“不造车,帮合作伙伴造好车”就是此类定位的一个不错的范例,尽管它也有争议。

简单说,华为要经营好一个赛道的生态,就要做好自己退出或者半退出这个狭义赛道的评估;在许许多多的赛道里,华为必须有舍有得。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而想着既做运动员又做裁判员,在任何一个领域,可以说都不会有很好的发展,在操作系统领域尤其是这样。

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看看,国际主流的操作系统,除了苹果的IOS生态是全闭环以外,微软在PC、服务器领域、谷歌在智能设备领域,基本都能做到置身场外——即使偶然做些硬件,也主要是为了推广理念,比如微软的平板电脑和谷歌手机等,都是很小众的产品,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它们做到了足够的克制。

现在看来,鸿蒙敢于在未来的某一天主动不兼容安卓,至少说明鸿蒙有了甩掉“拐棍”的勇气和独立行走的能力,这是主观意志上的胜利;而从客观条件上,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经济体能像中国市场一样,提供满足一个操作系统体系站稳脚跟、发展壮大的各种政策、经济、市场环境。

如果鸿蒙在中国不能成功,那么,也没有国家能够让它成功。

但这就带来了第四个问题:虽然中国有足够大的内需市场足以支撑起鸿蒙的发展,但是纵观本文论及的前6个操作系统生态,以及所有成功的软硬件体系,大部分都实现了充分的全球化,所以,鸿蒙如何在解决本土化“生根”后还能全球化发展,也是一个极其富有想象力的难题。

鸿蒙要成为世界上52年以来能站住脚跟的第7个操作系统体系,的确是非常之难。但如果成功,也意味着鸿蒙和其身后支持鸿蒙的中国数字化产业,有了更好的机会和能力体系,并将以更独立的姿态迈向全球化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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