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归

李敲磬思考了很多，他知道如果他在这里说了yes，那么他将有机会接触到什么。作为一名学者，追求真理永远是他的第一目标，无论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会失去些什么，而这一次他明白，如果他答应天灵的邀请，他失去的，将会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他想起了他的亡妻，雪儿。雪儿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子。柔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坚强的心。她的身体不是特别好，但是却没有间断自己的热爱的文学事业，无数次敲磬看着雪儿裹着毛毯，咳嗽着，在客厅敲打着键盘。李敲磬的内心充满了心疼，可是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是她热爱的事，她总说自己有一部分灵魂是存放于自己的书里的，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自己的灵魂也可以留在她最喜欢的人间。

当时他们在美国，雪儿在撰写她的第一本长篇小说，但是灵感有些枯萎，因此决定回国采风。那是2013年的夏天，也就是在她回国的那段时间，心脏病突发，永远的离开了他。

李敲磬的内心一直有一种内疚感，如果他对她的关心更多一些，自己不那么忙自己的工作，陪她在美国多走一走，也许她就不需要回国，也就不会有那一次意外。然而这一切只能存在于他的梦里，人死不能复生，他能做的，只能是把爱妻镶嵌在自己内心的中央，思念着她，同时更加积极的过好现在的生活。

他想起他们的最后一个电话，两个人聊到了未来，雪儿希望可以和自己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最好可以生儿育女，子孙满堂，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不过敲磬并不是很在意，也没有刻意去追求。但是在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雪儿的遗憾，也决定等雪儿回来，将这件事提上家庭日程，甚至有一点兴致勃勃地感觉，但是，他却永远没有等到他心爱的姑娘回来。

现在想想，雪儿，你是知道生命那最后一刻的到来吗？

“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天灵？”

“我记得你说过，这是你母亲为你起的，出自李商隐的《北青萝》。独敲初夜磬，闲倚一枝藤。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没错，大千世界，全在微尘，我一直觉得我的母亲有一些文绉绉的，后来和雪儿恋爱后，看了更多的书籍，才一点点习惯了这些文字。我的母亲，以及雪儿，都是希望我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其实有的时候，无知真的是一种福分，我已经失去了很多，现在就想过过傻人有傻福的日子，抱歉，那个世界的大门，还是暂时不要为我打开了。”

听到这里，张天灵不知是感同身受，还是想起来雪儿，脸色也变得柔和了下来，两个男人在这个时候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最终还是张天灵打破了沉默，他无视禁止吸烟的牌子，点燃一颗烟，猛吸了一大口后说道：“其实，本来是想先说服你回去，然后再慢慢告诉你真相的，不过现在看来如果不说，你是不会和我走了。”

在李敲磬疑惑的目光中，张天灵继续说道：“其实直到今天，我们也只接触到了异人的尸体，或者说是我们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即死亡。这件事非常蹊跷，在活的异人被我们发现后，他们总是能做到极快的死亡，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自杀还是他杀，具体的方式连最高明的刑侦队也没能调查清楚。他们的牙齿里没有发现储存毒药的痕迹，身体也没有外伤，而心脏就这么停止了跳动，检查结果就好像是得了突发的心脏病。你不觉得，这很熟悉吗？”

“你是说，雪儿不是智人？”李敲磬吃惊道，随即否定道：“雪儿的家里也有遗传心脏病史，雪儿死于心脏病并不是很奇怪，难道说还有其他证据？”

“没错，雪儿的父母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在爱情的迷雾中你应该也没有注意到她家庭没有其他亲戚的问题，哦不对，她的哥哥参加了你们当时的婚礼，而恰巧上一个在被我们发现后莫名死亡的异人，就是你的大舅子，那个叫王志的成功商人！也是通过他，我们顺藤摸瓜对王雪遗物的DNA进行鉴定，发现了她也是异人的事实。对了，我们目前发现了其他的两种人类，统称他们为异人。”

张天灵继续说道“而且奇怪的是，通过DNA对比，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我的意思是，如果异人的DNA也有一定规律的话，那么王雪他们两个人虽然同是一种异人，但是不是兄妹，因为他们的DNA相似度还不超过百分之十。”

尽管此时的李敲磬很痛苦，但是他还是开始努力回忆与亡妻的点点滴滴，从大学相识，到相恋，相知，到携手走过的那些年，竟然无法发现有任何一丝异常，如果有，就是在偷看自己的时候，偶尔流露出的淡淡的伤感，当时的自己是完全无法体会的，只当做是文艺女青年自来的忧愁，难道是因为她是异人吗？难道一直以来双方没有孩子，也是因为并不是同一个物种？接着又想起了亡妻的突然死亡，以及那最后一通电话，现在想起，确实有那么一丝永别的味道。

“那么你们是如何发现雪儿的哥哥是异人的呢？他们有集会被发现了？还是通过其他渠道？”张天灵注意到李敲磬已经不在排斥接收这些信息，因为王雪，他和他又一次联系到了一起。

张天灵在研究生毕业后，通过父亲的安排，进入了一个秘密部门工作，负责的，就是之前他告诉李敲磬的，一些比较棘手的，常规部门不会触碰的事件。一开始他也只是进行一些文职工作，在后来，异人事件开始出现，受重视程度也逐渐升高，因为他的专业原因，他被掉到了这个组，同时不再只是做文职和后勤工作，开始接触到一线的调查。

而在后来的调查中，发现其中一名异人，竟然是王雪的哥哥，随着深入调查，王雪一家的诸多疑点也暴露出来，这个时候的他，内心产生了巨大的焦虑和不安，同时也因为内部外部的各方压力，让他产生了寻找一个坚实的伙伴共同战斗的想法，李敲磬这位老同学的面孔竟是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思来向后，他踏上了来到美国的旅程。

回过神后，张天灵苦笑道：“可笑的是，我们没有掌握任何他们行动的证据。而对于这几个异人的发现，歧视都是某个神秘人告发的，我们称他为告密者！”

李敲磬没有注意到张天灵的烟已经烧到了底部，张天灵自己也没有发现，实际上这根烟他只是在点的时候抽了一口，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都非常的投入，李敲磬听到这里，更是惊奇道：“他们中出了叛徒？”

张天灵点头，“是的，他们中间出了内鬼，这本应该是很致命的缺陷。在这种生存环境中出了内鬼，应该足以让他们很快被人类发现并灭杀，我们都以为见到了胜利的曙光。可是他们的突然死亡又让我们很难继续开展调查，加上这个内鬼也只是偶尔突然出现提供信息，然后就立马消失，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甚至可以说我们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更有可能的是，我怀疑他是在利用我们帮他铲除敌人。”

“没错，这不是一个要背叛他们世界的内鬼，而是一个产生了私心的内鬼。不过也有可能，他们产生了很严重的内斗。这倒是也很正常，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谓的人，自然不能只圈定在智人的范畴。只是内斗怎么现在才开始是个问题，他们已经维持了几万年的和平，这对于智慧生命来说才是天方夜谭。”李敲磬展开了飞速的思考，亡妻的死亡，自己对于学术的钻研，让他对这一切变得无比好奇起来，他渴望了解事实的真相。

“没错，所以你也知道你我的责任有多重了，既要组织人类灭杀他们，还有阻止他们自我灭亡。”张天灵苦笑道，同时也特意强调了你我，再次试探李敲磬的选择。

果然这次没有让他失望，王雪依然是自己和眼前男人的羁绊。

李敲磬握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接着他张开手对着张天灵说道：“看来你是摸准了我的命门，我可以和你回去，不过你要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们之间，不可以有秘密。”

张天灵握住李敲磬伸来的手，郑重的说道：“没问题，我们一起拨开这层迷雾，为王雪的死讨个说法！”接着他看了看表，说道：“你先去收拾东西吧，什么时候可以出发？我可以在飞机上把目前你需要知道的内容都告诉你，辞职太慢了，直接走吧，以你老师的名声，如果你递了辞呈，可能就不一定走的了了。”

“好的，那我们今晚就出发，你的故事，就从你到底在什么部门说起吧？”李敲磬没有犹豫，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多的拖沓反而会起负面的效果，于是他和张天灵相视一笑，同样的，此刻的敲磬也找到了两个人当年并肩奋战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