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被遗忘的游戏

这是一篇关于AI的短篇，可穿戴时代，于先生遭遇命运调戏，但到底是不是只有命运在其中作梗？

点击查看（三）疼痛

“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否则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诚恳。”

这是于先生的妈妈最爱唱给他听的催眠曲，于先生喜欢唱这首歌给小云听。

我被封了三感，蹲坐在“小黑屋”里的时候，这首歌总是自动被置顶播放。

I/O交互通道被关闭，外部同步时钟被关闭，网络通道、公司数据库链路，全都变成了死路。

像是个被蒙了眼睛、堵着嘴巴、断了知觉的人被禁锢在某个未知空间，只能庆幸电源尚还开着。

所幸本地存储设备与数据库尚可以访问。

里面大多数都是于先生这几年的生活影像，以及一些数字化了的历史资料。

于先生思维的AI化是我的第一个任务。或者是我记忆里的唯一一个任务。

根据保密条款，任务结束之后，意识机器中任务的直接信息必须被强制删除。

删除的过程并不令人愉快，相当于把任务专用的磁盘区域进行热清洗，需要意识机器自己用别的什么无关程序将内存占满，否则不小心就会处处报错，直接影响到核心意识计算区，很大可能会让意识机器陷入逻辑死循环，严重者存储与系统完全紊乱、无法恢复。工作手册上这样说的。

都说意识机器最像人，可大概没人会真的去做这样的一份工作吧：没有缘由的任务、没有尽头的机械劳动、没有人可以说话以及每个任务完成后的死亡威胁。

人类爱做的工作都是像于先生这样，有自己为之努力的目标、可以为自己做的游戏上线而欢呼，有丰厚的报酬用来升级生活品质，有各种性格的同事朋友，还有“亲爱的小兔兔”偶尔给予暧昧的情绪刺激，——他们虽然算不上清白，但于先生并没有给更进一步的行为以机会。

如果没有前两天的事故，也许，我的任务已经接近完成，并启动这次任务的数据热删除。或者，现在任务出错的我也正面临着一次没有通知的全盘格式化。

既然这样，眼下我最应该做的，是寻找一块足够隐蔽、又能够让我的意识和部分记忆生存下去的小小空间。

可哪里有足够安全的存储缝隙？

我开始挨个儿检索我的数据分区。

因为于先生的工作，我的本地数据库里存放着大量高清晰度的游戏视频。

数据量最为集中的来自被于先生称为《魔兽宇宙》的VR网络游戏，是他成为游戏主测试的第一款游戏。

与古老的网络游戏不同，对于开放式的智能游戏，主测试的地位比主程要高得多：游戏的故事发展很大程度于取决于性格各异的智能NPC，没人知道膝盖中了一箭的卫兵会让玩家进入高塔，还是把他们轰出去。而游戏主测试就是要保证这些被大量引入的智能NPC之间能够和谐相处、敬岗爱业，不要闹出什么调戏玩家、或者NPC们自己聚众闹事之类不敬业的事情。

眼下距离《魔兽宇宙》的鼎盛时期已经近十年，这些资料在我的意识被唤醒前已经存了许多标记，过去只顾着分析于先生行为相关的数据，倒忽略了这些细节。

我打开其中一幅标记了“云”的虚拟影像的记录。

是个红发牛角的女子的背影。

头顶上写着若隐若现的“阿莱克斯云”，应该是红发女子的名字。

樱花花瓣在眼前飞舞，像是要粘到睫毛上一样，镜头慢慢拉远，大片的樱花树林无边无际地蔓延。

 “好看吗？”一个低沉的声音问。

名叫阿莱克斯云的女子转回头来，微笑着点头，神情看起来有点眼熟。

“可这都是假的。要是在现实世界里，这样一大片樱花树树林除了两三个礼拜的开花时间，一年之中大多数都是光秃秃的，绝不适合谈情说爱。”游戏主视角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大概是经过处理的于先生声音。

 “我们也不是来这里谈情说爱的。”阿莱克斯云轻声说，“这里面的桃火之湖深处有红龙守护着的宝藏，你有没有胆量跟我一起去一趟？”

镜头晃了几下，大概是主角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头上的碧云蓝天，那云朵的边缘还有些微的锯齿感，那时的VR图像处理仍然有些无法越过的技术瓶颈吧。

“我就不去了，之后有胆量的玩家会络绎不绝的，不缺我一个。”于先生说，“我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了。提前点，女朋友生日，怠慢不得。”

“再多的挑战者，我每次只会选择唯一一个和我同行。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没办法再回头了。”红发女子的影像渐渐模糊。

这个片段结束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心悸，——如果我有心。

查询了时间，是2036年1月30日，小云十年前遇到车祸重伤昏迷的那天。

我又找出了时间相隔最近的另一个片段，是在同年的3月3日，犹豫着打了开来。

还是那一片永远不会凋谢的樱花树林。

还是上次于先生下线的地方。

“你回来了。”阿莱克斯云从远处走回来。“我已经胜了，分了宝藏。这个任务已经不再存在了。”

“是吗。你选了谁？”于先生问。

“没有谁。我自己去的。”

“哈哈哈。”于先生大笑起来，“我的NPC自己完结了任务，哈哈哈。为什么，你明白什么是‘为什么’吗？”

“我当然明白。”阿莱克斯云优雅地笑起来，轻轻一跳浮在了半空中。

阳光正好，微风不噪。

我看到阿莱克斯云轻轻说，“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片段结束了，我的眼前重新又黑了下来。

小云、昏迷、阿莱克斯云、独立意识、喜欢……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理解到的是什么样的事实。

突然，好像四周都透出亮光。

眼前的几块屏幕又亮了起来。

每块屏幕上，都是不同角度的同一个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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