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夜里的末班车（2）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日，我坐上了一辆末班车，开始了一次神奇的旅程。司机长得像E.T.，他说而我会是一位幸运的乘客。收音机里的小蛋蛋努力推销着至尊防护公司的各种产品，可惜我都买不起。小蛋蛋还说，至尊防护公司已经在火星建立了乐园，第五批火星移民正在招募。那里有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没有核辐射。对了，忘了告诉你，今年是2041年，核战争之后的第七年。

我到了公交车站，等车的人不多。要是在工作日，等车的人会很多。人们排成一队，像战前电视上演的宇航员准备登上宇宙飞船，要去茫茫的宇宙里寻找适宜人类生存的孤岛。如今，地球成了孤岛。

核战争摧毁了环境，把人们逼到了悬崖边上。残酷的环境让人类社会变得畸形，“仓廪实而知礼节”，穿着防核辐射服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封闭了内心，收敛了善良和微笑。人们并没有患难与共，反而极大地分化了，社会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战前，人们尝试用核能、互联网、电能、生物技术等科技手段改善生产力，改变社会形态；人们也用核武器、激光武器、机器人、网络病毒等科技手段进行战争，毁灭建立起来的文明成果。人们曾很接近一个物质丰裕、分配公平的社会，但是人们将科技这把双刃剑挥向了自己。这个剧情在任何时代的智慧生物发展历史上都出现过，多米诺骨牌被推到重建，重建推到，反反复复无数次。不能单纯归罪于科技或拜物的发展思路，或许，这和不能驾驭物质的心灵关系更多。

战后，各种稀缺资源向金字塔顶层的少数人集聚，绝大部分像我这样的穷人仿佛回到了石器时代。由于受到了核辐射，一些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动物没有死去，而是发生了变异。比如战前的蟑螂、老鼠、流浪猫和流浪狗，他们变得体型庞大，尖牙利齿，极富攻击性。它们在人类聚居的城市里潜藏，四处流窜，不分白天和黑夜。新闻里经常报道有人被变异的动物攻击，甚至丧命。新闻里提示人们：尽量不要单独出行，尽量在人多的地方活动，尽量手里拿着一块石头。

往常，我总是站在队尾，最后一个上车。座位是别指望了，只希望中间过道里的人少些，否则就太拥挤了，根本动弹不得。有一次，司机来了个急刹车，过道里的人全摔倒了。我们都穿着笨重的防核辐射服，站不起来。其他乘客看着我们笑，一直笑啊笑，直到车停了，这笑声才停止。这可能是战后最开心的笑了。我自己也笑了，笑得直流眼泪。

有时工作实在太累了，我就等下一趟车。我可以第一个上去，座位随便挑，真是太幸福啦。我一度认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坐一辆有座儿的公交车，再美美地睡一觉。

九点四十，末班车终于来了。

我上了车。

我每天都坐579路，开车的几个司机我都认得，但是我从没见过今天这个人。他硕大的头盔上顶着一个小鸭舌帽，显得很滑稽。他长得像一部老电影里的外星人E.T.，大脑袋，金鱼眼，小鼻子，小瘪嘴儿。

“您好啊。”他跟我打招呼。

“您好。”我回应。

“您是我今天的最后一位乘客，我记得在故事结尾处出现的人，都是笑到最后的人，他们都很幸运，祝愿您也是。”

“谢谢。”

真是一个特别的司机。其他司机总是说，“有卡的刷卡，没卡的请投币”。

前面还有一些空位，我不想坐前面，走到了最后一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那儿很安静，适合睡觉。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Hello，朋友们，在这么美好的春夜里，我们相遇了，So surprise！我叫Jack，一位老司机，我会全程陪伴诸位，不会提前下车的，哈哈。人生就是一段旅程，Enjoy your journey，let's go！”

Jack的声音很悠扬，像来自遥远的山谷。

呵呵，我只想睡觉。

我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