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夜里的末班车（5）

末班车平静地行驶着。

我睡不着了。

我向车窗外望去，真是一个荒蛮的星球啊！现在是春天，却见不到一点儿绿色。四野黑漆漆的，几乎就见不到一点儿光亮。高层建筑、立交桥、桥梁几乎都被摧毁了，大地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的坟场。有一些大树没有被当时的冲击波连根拔起，它们依然矗立在地上，主干被斫断了，枝干被削掉了，身体是残缺的，年轮就此终止，不会再增加一圈。听说植物的生命力很顽强，莲子经历千年仍然能发芽生长。这些可怜的植物，是不是在战前已经把种子播撒到远方了，它们还能复活吗？路灯极其稀少，行驶很远才能见到一根，灯光是昏黄的，但是总能给人深刻的慰藉。经常有自杀的人在路灯底下出现，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有的满身华服，也有的衣衫褴褛。他们的共同点是不穿防核辐射服，这是战后世界最简单的自杀方式。他们死后，天长日久，衣物风化分解了，骨架裸露出来，被核微尘所覆盖。可是在战前，死去的人们是在黄土中安息的。我留意过这些人的眼神，他们似乎在说，“我要远行了，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已经出发了……”

我想起了小蛋蛋说的话，真有平行宇宙吗？真能进入其他维度的时空吗？真有心灵之力吗？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呀！

我希望那里充满新鲜的空气，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黄土和白色的细沙混在一起，阳光照在上面，多么柔软温暖，我想在上面打一个滚儿。植物的根在土地里蔓延，泉水滋养着根系。五颜六色的花在草叶间、树枝上绽放，馨香在空气里弥漫。承载着各种美好颜色的大地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和蓝天、白云交汇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小狗、小猫、小鸡、小猪和小鸭子，还有小熊、小象、小老虎、小狮子和小梅花鹿，无数小动物在大地上徜徉、奔跑。和小动物们在一起玩儿的是无数小孩子，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健康而美丽。天上飞来了白鸽、海鸥和小燕子，还有各种各样的鸟儿，花儿、绿叶、蒲公英也飘起来，这一切像海洋一样淹没了我。

我看见一个漂亮可爱、梳着小辫子、戴着红发卡的小女孩向我跑来，她扑到我的怀里。

“妈妈，妈妈，妈妈……”

“你叫我妈妈？”

“我是你的宝宝啊。”

“天啊，我有孩子了……”

我抱着女儿，把她的小脸蛋贴在我的心脏上，旋转，旋转，旋转……

【待续】